如此着急,想必是为了大老爷。
贺增是个周全的人,松鹤堂的管事不好做,整日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算做样子也要显得像是一碗水端平,何况七少爷是老太爷疼爱的孙子,他还是先把七少爷让进暖和的耳房,自己带着鹤童去正房通报,片刻后笑吟吟地请七少爷过去。
顾双心说自己就别去了,这个时代男女有别,那边都是各位老爷,自己一个丫鬟进去杵着也不像话,七少爷却站在原地,大有种你不走,我也不走了的架势。
顾双投去疑惑的眼神。
七少爷倒是顺理成章:“你是崔兴的外甥女,进去听听,有些话还要靠你做中间人。”
顾双也无话可说,扶着少爷迈了两道门槛进了屋,屋里正中是一张长案,摆了一只奇长的算盘,一看便知是商行柜上算总账用的,能算极大的数额。
除了之前见过的三老爷,老太爷身边还坐着一个四十上下,美髯长面的男子,看上去颇为清贵,想必是二老爷邵仲洵。
正有一个管事在说话:“今年虽不好,我们每月也有四五百的流水,可他们却说……”
话到一半,见七少爷进来,便就此打住,带着众位管事一齐作揖。
三老爷摆手道:“他一个小孩子家,先生们就不必客套了,都坐。”
老太爷也让鹤童给七少爷搬了带靠背的交椅来,没有人对顾双的出现表示质疑,可顾双分明感觉到有古怪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
原来,老太爷已下定决心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填补两万两的亏空,却也满腹疑惑——大房早已分家,两处产业合起来,又赶在年关下刚收了租银,何至于连两万两都筹措不出?
他因而命人追查,连夜把外面的管事们叫来,当面丁是丁、卯是卯地说清楚,方知何止是今年的问题,邵家的账面上早已漏洞重重,虽未落到典当祖产的地步,却也早已不复他年轻掌家时的风光了。
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好看,老太爷最甚。
老太爷脸上阴云密布,却也不至于吹胡子瞪眼,他也明白,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眼下这两万两我是能出,可若将来婚丧嫁娶事事都动本钱,寅吃卯粮,卯粮吃尽了,便任由着灭门绝户了不成?今年过去了,明年开始,我就把权收回来,舍出老脸亲自管一年的事,你们手底下那些贪的、腐的、结党营私的,统统把尾巴藏好了,过了年再被我瞧见,就别怪我不顾几十年的情分,公事公办了。”
管事们纷纷夹着尾巴应诺,三老爷脸色也不好看,一半是忧心家里的局面,一半是为了自己手里那笔烂账。
大家族里,谁不借机贪些公中的钱,昨晚宿在妻子那边,夫妻二人还合谋要和贺增说说,先用公中的银子把之前为了升官通门路的亏空补上,看来是不成了。
顾双心里却是高兴的。
邵家的兴亡关系到她的生存状况,有邵老太爷亲自坐镇,何愁不能中兴?
她却发现,除了自己和七少爷这边,在场的人中,唯独二老爷云淡风轻,好像老太爷指摘的人中并不包括自己。
或许他真的问心无愧吧,不然就是心理素质太好了。
不过能做到二品尚书的位置上,心理素质和情商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看看五小姐就知道了,那女孩子虽不到火候,性急了些,小小年纪却已经会迂回着耍弄心机了,有其父必有其女。
老太爷到底不忍心让孙儿久坐等候,草草遣散了众位管事。
见七少爷精神还不错,老太爷便准了他去后堂见老太太,嘱咐请了安就回房休养。
二老爷和三老爷同七少爷一道出了正房,各自嘱咐了几句,二老爷先走,三老爷把儿子拉到避风处,用眼神屏退了鹤童和顾双。
他拍着儿子的肩头道:“昨天是为父错怪你了,你娘都和我说了,是太太糊涂,信了什么官吏债的鬼话,你觉得事出蹊跷,不立于危墙之下,没有错。”
七少爷低头,娘果然还是说了,可只要不在太太面前说,就不会结怨。虽然明知道三太太是有心顺水推舟害自己,可又能怎样?父亲会为此休妻吗?休了妻另娶一位年轻的继室,生母和妹妹就能好受吗?
既然不能,既然生母和妹妹还是要生活在三太太的笼罩下,不如忍让三分,大事化小吧。
他道:“是儿子没来得及同父亲解释,父亲教子是为了斧正儿子的为人,只是恰好犯了病,儿子岂能本末倒置就此埋怨父亲?昨日当着母亲的面不说,也是有感于父亲所教的圣人之言,‘贤贤易色’,为了成全母亲的脸面。她是好强的人,父亲既知道她也是被蒙蔽了,就恳请不要旧事重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三老爷极满意儿子这套说辞,可总觉得隔着些什么。
大概是太客套了,这个儿子不像他的血亲,倒像是共事多年的同僚之间,你来我往、你进我退的周旋。
他没再说什么,让儿子去了后堂,却叫住鹤童和顾双,叮嘱他们用心侍候,若有不测,唯他二人是问。
···
七少爷从后堂回来后,转眼到了下午,顾双听到松鹤堂外有马嘶,鹤童说是小厮值房外的马厩那边传来的。
“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