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席上陪客,尤氏入了内院在贾母膝下奉承,正说得热闹,外头突有人报:“六宫都太监夏老爷特来降旨!”
贾母便觉眼皮一跳,吩咐撤了宴席,又命鸳鸯亲自去前头听消息。
尤氏见她肃了脸,也跟着惴惴起来,凤姐因之前做了错事不好上去插科打诨,姑娘们更是噤了声,一时屋里静的落针可闻。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鸳鸯匆匆来报:“二老爷被陛下宣进宫去了。”
贾母稳住心神,对尤氏笑道:“今日恐不能好生招待你了。”
尤氏忙说无妨,贾母这才吩咐道:“让去三四个管事专门往来报信。”
娘儿们静坐着等信儿,迎春悄声朝探春道:“是不是那日夜里的事?”
探春也有些慌神,打眼见悟空老神在在安坐一旁,便轻轻推他一下:“二哥哥,你说老爷进宫是为着什么事情?”
悟空正探黛玉手凉不凉,被她推一下,察觉黛玉也有些忧心,便轻声道:“大姐姐不是在宫里头……”
探春听了便有些恍惚。
这个大姐姐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又是正月初一的命格,府里人人都说她有大造化。可入宫这么些年,一直无声无息,家里老爷太太都不大提起……
她已等同被家里放弃,难不成这颗死棋还能盘活了?
探春正低头思索,贾赦一一送别了宾客,往后院来拜老太太。
贾母见他来,便道:“凤丫头带着你珍大嫂嫂往园子里瞧瞧春景儿,姑娘们也一道去吧,别跟着我老婆子闷坏了。”
凤姐应了,带着姊妹们退下,留老太太与大老爷说话。
贾赦跪下给贾母磕一个头,轻声道:“若有不测,便还是照咱们从前说的那样,让儿子把老二换出来。”
贾母背对着他不说话,贾赦跪了一息,又重重磕一个响头:“琏儿的性命便托付母亲了。”
他稳稳站起身,对年迈的老母抱拳一揖,这才退出去轻轻合上房门。
“恩侯——”
一线空隙里,贾赦看见白发苍苍的老母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泪水。
他微一停顿,还是把门扉紧紧合上。
鸳鸯看着大老爷蹒跚的背影走远,正要去服侍老太太,方走到门前,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她想一想,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凤姐带着姊妹们游园子,却谁也没有兴致赏那些花儿朵儿。
春日里条风正和煦,吹在身上却半点不觉舒心,几人强撑了半刻钟,终究还是找了亭子枯坐。
黛玉凝眉想着素日里父亲不经意透露的消息,玉容渐渐染了愁色。
宁国府贾敬与荣国府贾赦,因是先太子伴读,虽当今天子宽宏仁善不曾降罪,却也消沉下来。
林如海从不曾与黛玉讲解朝堂之事,但她自来七窍玲珑,微微思索便能看出两府实际危如累卵。
一切全系在上皇与当今的角逐里。
“好妹妹,你快别发愁了。”悟空拉拉她的袖子,“什么事值当你忧心呢?”
黛玉看他还是惯常的嬉笑模样,嘴里便有些发苦。
这人平日瞧着也是聪慧有见地的,怎么偏偏这些事情上蠢钝?
“呆子!”
悟空奔到灌江口,和杨戬痛快打了一场。
斗得正酣时,悟空瞅着天光收了手,忙忙又往京城去。
杨戬摸摸脚下细犬,捉摸不透他这一遭是什么兴头,打量左右无事,便也跟了上去。
匆匆洗漱穿戴罢,悟空赶着去黛玉院里找她,谁知雪雁却道:“姑娘已出门了。”
这是记着他上回没等她呢。悟空轻叹一声,又觉她娇蛮得可爱,干脆急急往上房去。
他到时姊妹们正说着话,却原来是商议着给黛玉过生辰。
“前两回因着守孝,都没正经给你做过生日。”贾母摸摸黛玉头发,见她生得越发灵秀脱俗,便道:“到十月里除了孝,便能穿些鲜艳衣裳,屋里头也不必太素净。”
黛玉想着亡母便有些难受,偎依着外祖母不说话。
“过了午湘云来,再有姨太太家的宝丫头,加上咱们府里的姑娘们,倒也热闹得很。到时便在你院子里收拾了席面,姊妹们一处玩乐一日。”
黛玉由着外祖母安排,见悟空进来,也不与他置气了。
悟空这才小心凑到她身旁,低声道:“摆好席面,别忘了还有我呢。”
黛玉便捏着帕子笑了,“哪里都有你。”
两个玉儿好了,贾母便放下心,见外头报老爷们来了,就让她们自己玩去。
老爷们见过礼,各自坐了,贾珍便道:“那周贵人家里已动了工,吴贵妃的父亲也城外踏地去了。不知道咱们家里是个什么章程?”
见贾母沉吟不语,贾政忙道:“王家已递信儿来,若是公中钱银不够,他们府里倒是有些盈余,又有薛姨妹家……”
贾母横他一眼,见他悻悻住了口,才朝贾珍道:“珍哥儿,你是族长,且说说你的意思。”
贾珍忙道:“地倒不必城外划去,只从东到北,接着侄儿东府花园,丈量出三里半大,盖别院就尽够了。再有那金陵甄家收着咱们家五万银子,但凡去江南一带采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