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这封辞疏写完的时间里,王家屏与梁梦龙请辞获准的消息已经传到外朝,京中各部衙几乎都已经获悉,一时间有人欢欣鼓舞,有人长吁短叹,也有人沉默不语。但无论是哪一种人,此时此刻也都有一种觉悟:新的时代已然到来。
长吁短叹者倒不必多说,他们大致都是心学一脉,虽然悲叹高务实秉政的时代终于来临,但事实上他们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来了就来了吧,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还能怎么样呢?
沉默不语着自然以中立派为主,也就是传统理学一派。他们前不久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团结在王家屏周围的意思,谁知道这才过去多久,王家屏本人致仕回乡了……罢罢罢,理学式微至今,想来的确是大势已去,走一步算一步吧。
欢欣鼓舞者自然也就是实学派官员了,他们的感觉毫无疑问就是扬眉吐气。
说起来,自从张四维突然丁忧,把持在实学派手中连续三任的首辅之位落入心学派手中竟然长达近二十年,要不是援朝之战爆发之时恰好闹了漕军之乱,搞不好申时行还能继续干下去,想想简直让人后怕。
不过,后怕之余大家又忽然想到另一件事:申时行秉政极久,将近二十年,然而他这首辅虽然做得久,可是全无把持朝政二十年该有威势。
按理说,这么长的秉政时间,无论如何也该培养扶植起巨大的心学派势力才对,可是事实却正好相反,这二十年来心学派几乎毫无建树,在各个层面都被实学派压着打,不仅没有威势大涨,反而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众人因为今日高务实注定荣登首辅,都忽然想到了这一茬,然后恍然大悟——不是申时行不努力,实在是咱们高阁老太过于耀眼,以至于申时行哪怕坐在首辅宝座之上,其实也只能干看着高阁老如旭日东升一般光耀九州!
高阁老这些年所立下的功劳、做成的事业已经不必复述,总之看起来就四个字:心想事成!
但凡他要推的改革,全部成功推行,而且每一项都在事后被证明是利国利民;但凡他统领大军出征,那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根本没有任何敌军贼寇能在他面前讨得了好,那真是滚油泼雪一般,横扫千军如卷席。
众人想到此处,不禁各自感慨,看来我实学虽兴于高文正公,但论其盛极一时,恐怕还得看如今这位小“高新郑”啊!
感慨归感慨,大家也没忘了“正事”,都在考虑着什么时候给南宁侯府奉上一份礼物,庆贺高阁老荣升首辅。不过好在高元辅自己就是大明首富,大家给他送礼反而不必过于考虑礼物的价值,主要需要突出一个心意至诚……
说回高务实这边,他反倒根本懒得去想外朝官员听到消息之后的反应,而是把内阁的奏疏认认真真回复了一番。然后,他便收到了司礼监送来的圣旨,也就是钦命他为中极殿大学士的旨意。
这旨意接是要接的,只不过接了之后他就要立刻回府,同时把之前写好的辞疏递交上去,因此他立刻拿了旨意回府。
高务实回到府中,派人把辞疏送去,高陌忽然过来了,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然后话锋一转,小声道:“老爷,公主府西楼今日挂了鱼灯。”
高务实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挂了三盏。”高陌又补充道。
高务实十分诧异,确认道:“是吗?”
高陌低头躬身道:“老奴再三确认过,两处暗哨的回报都说是三盏。”
高务实皱起眉头,但也立刻起身,道:“那好,我这就过去,陌叔你安排一下马车,注意隐蔽。”
高陌回答道:“不劳老爷吩咐,马车已然安排好了,只是……夫人那边是不是要知会一声,或者找个什么理由?”
高务实只是略一迟疑,便道:“不必找什么理由,实话实说吧。”
“是,老爷。”高陌道:“马车在东苑,老爷现在就去么?”
“既然是三盏鱼灯,那就不要拖延了,现在就走。”高务实说着,立刻迈步出门,同时交代道:“我今日得了首辅钦命,辞疏刚刚递上,本该留在家中闭门谢客,这倒也好,你待会儿就下令闭门,府上所有人不得随意出门。”
“是,老爷。”高陌仍然是简单的回答。
高陌给高务实准备的马车自然不是高务实平时所用,虽然马车上仍然有南宁侯府的纹章,但也有京华商社的纹章。再加上这辆马车一看就不是“豪华版”,寻常人见了只会以为是京华商社的某位掌柜出门,绝对料不到里头坐着的人会是高阁老。
这辆马车一路开去永宁长公主府旁边一处京华商社的大型仓库,马车并未在院外停车,而是直接开进了院中,把周围行人的目光隔绝在外。
高务实此时已经在车里简单地换了一套衣服,穿上了一套宝蓝道服,头上自然也摘了乌纱,换了简单的同色书生巾。
他下了马车,直接走进了一处有人把守的库房。库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