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起来之后仍然没想明白,这话和自己挨踹有什么关系?难道自己连“钦差”的意思都不知道,还要皇爷亲自指点?那肯定不是,只能说明皇爷觉得自己做的事不符他心意。可是,究竟什么事不符皇爷心意呢?
好在朱翊钧这会儿并不打算打哑谜,他喘了口气,已经继续喝骂了:“朕让你管着东厂,是要你给朕看着锦衣卫,不要让他们胡作非为,这才是东厂的职责!可是你呢,你还记得东厂提督这个根本职责吗!”
朱翊钧根本不打算等王安回话似的继续骂道:“你在东厂提督任上做了些什么,以为朕不知道吗?嗯?”
眼见得皇帝的火气不仅没消,反而还有继续加大的迹象,王安也不禁慌了,连连叩头道:“奴婢愚钝,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
“你愚钝?哈,朕看你聪明得很呢!”朱翊钧冷笑道:“你觉得你既然做了常洛的大伴,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尊荣显耀就都和常洛绑在一块了,因此但凡东厂收到什么与他相关的消息,他会比朕更早从你口中得知。
不仅如此,你还利用东厂提督的威风煞气给他在宫里宫外四处保驾护航,甚至还找到户部,额外让户部在他的例银之外多给一份,说他乃是皇长子,虽无太子之名,却有太子之实……
户部办事官员原不欲给,你便威胁说:‘未知贵官何等清白,然则诏狱之中可有清白之人,贵官却需细思’。哼,王厂督,你好大的威风啊!”
王安再次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叩头谢罪:“奴婢一时湖涂!皇爷,奴婢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皇长子例银实在太过微薄……”
“微薄吗?”朱翊钧冷冷地道:“是你觉得微薄呢,还是常洛觉得微薄?若是你,你这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何不来与朕分说明白?若是常洛,朕与他乃是父子,他怎的不来找朕要银子?
怎么,朕这个做父亲的,难不成会眼睁睁看着儿子饿死不成?还是说,他银子不够使并非因为吃穿无着,而是需要这钱另有他用啊?”
王安眼见得有越描越黑的可能,当下不敢再为自己申辩,只是连连磕头,为朱常洛开解脱罪道:“皇爷,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奴婢自作主张,实在与皇长子无关。是奴婢觉得皇长子用度紧张,一如先帝在潜邸时那般拮据,所以奴婢才会犯下这等大错。若皇爷要怪罪,就请怪罪奴婢一人,皇长子对此事毫不知情!”
王安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若不是他自个年纪实在也还不大的话,说不得就能用“老泪纵横”来形容了,实在不可谓不诚挚,不可谓不忠心。面对此情此景,任何一个感情丰富的人都难免感动。
众所周知,朱翊钧恰好就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所以,他忽然笑了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咳嗽连连。
王安不知何故,总觉得自己实在无法理解皇帝今天一整个的情绪变化——我这番话到底哪里好笑了?
一时之间,王安甚至开始怀疑,难道那“药膳”竟然把皇爷的脑子喝坏了,要不怎么今天皇爷如此无端喜怒,简直毫无头绪可抓了。
好在,仅仅就在下一刻,朱翊钧亲自解答了缘由。
“王安,你把常洛如今的情况比作先帝在潜邸之时?”朱翊钧陡然收起笑容,森然道:“你在暗示什么?你在指摘什么?你在骂朕什么?!”
王安大吃一惊,他想不到皇帝居然想到的是这个!
“皇爷误会了……”王安急急忙忙想要解释。谁知道“彭”地一声响起,朱翊钧手中的玉如意一下子砸到他脑门上,当场把他砸得眼前一黑,紧接着便是一边眼睛被由上而下的红帷覆盖——见血了。
“朕误会了吗?朕听得很明白!”朱翊钧寒声道:“先帝天命所归,因此兄弟诸人先后薨逝,世庙驾崩之前,皇子只剩他一人!你……你在暗示朕其余的儿子都得死,以此来左证常洛的天命所归!
你在指摘朕不早些立储是在效法世庙,然则天下人久诟世庙此事多年,海瑞甚至在《治安疏》里大骂‘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怎么,你以为朕听不出来,念不及此?
你在骂朕,正如海瑞之骂世庙!‘君道不正,臣职不明!’、‘一反情易向之间,而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于焉决焉。’
笑话,你是什么东西,在上书房才读了几天书,也敢自以为海瑞?海瑞也就罢了,你既将常洛比作先帝在潜,而你则为其禄例奔走,其乃自比高先生当年……哈哈哈哈,自比高先生文正公当年,凭你也配?”
随着朱翊钧这番话越说越气,越说越严厉,越说越嘲讽,王安早已满身冷汗,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一个劲磕头谢罪。
朱翊钧反倒是骂累了一般,冷冷地看着血流满了半边脸还在不停磕头的王安,好半晌才幽幽地道:“王安,朕龆年观政,总角继统,舞勺学治,束发亲政,舞象而掌天下权。三十年来乱者皆平、逆者皆定!
我大明昔之所失在朕而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