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当初申时行与王锡爵的心学派两大佬搭配是苏州同盟——两人一个是苏州太仓人,一个是苏州长洲人,那么赵志皋与沈一贯就是浙江同盟了——这两位一個是金华兰溪人,一个是宁波鄞县人,都是浙江人。
当然,无论是应天巡抚下辖的南直隶南部的苏州,亦或者是更往南一点点的浙江宁波与金华,都属于“江南”这一范畴,同样是心学派的根本重地。
根本重地的意思并非是说这两片地区就没有其他学派的影响了,事实上学派这玩意儿很难严格按照地域区分。南榜也会出实学派的进士,北榜也会出心学派的进士,主要还是得看这位进士本人更倾向于哪一派的理论,以及他读书时的老师和被取士时的房师、座师各自是什么学派出身。
如果只是做个假设的话,进士甲过去的授业恩师是心学派的,但他被高务实取中,他考虑到师承关系在大明很难更改,加上跟着高务实更有前途,因此在之后成了实学派的一员……这其实就是完全可以的。
甚至更极端一点,这位进士甲的房师是某位心学派官员,但座师是高务实,他一开始坚持只认了房师,成为心学派的一员。然而,后来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他又觉得实学派更符合他的理念,于是转头加入实学派……这也依旧可行。
当然,换老师可比一般的改换门庭所面临的社会压力更大,大概率会被士林唾弃,这就是另一回事了,以上只是打个比方,不考虑实际操作性的那种。
总之,官员信奉某个学派是与拜师不同的,前者可以随便换,后者一般而言是一个头磕下去,这辈子就别考虑出门了。因为,“出门”的后果可能和天主教徒吃了教宗陛下的“破门令”差不多,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话,没准就会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赵志皋与沈一贯当然不用考虑这些,他们的心学派信仰还是很坚固的,再说都到他们这个地位了,船太大,调头自然也难。只不过,现实当前,信仰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两人如今四目相对,都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默然良久,茶盏见底。
赵志皋作为地主,不得不苦笑着开口了:“蛟门兄,你若是喜欢我家的茶,一会儿我让管家包几斤给你带去可好?”
“濲阳兄真会说笑,小弟好歹是鄞县人,托宁波港之福,什么好茶见不着?”沈一贯老脸扯出一个不如不笑的难看笑容:“眼下局势越发不堪了,心学一门若在朝中再无振兴,只怕将来连民间基业都保不住呀,濲阳兄你就不着急?”
“我着急有什么用呢?”赵志皋一摊手:“朝鲜这仗原本看来应该不难,谁知道李如松在碧蹄馆稍受小挫便止步不前,结果仍是闹得高日新亲自前往……
他这二十年纵横南北,就没打过败仗,这一去自然就是眼下这般情形了。我着急?我着急难道就能把他顶掉,和皇上说让我去统兵一战?”
阁老亲自去统兵一战不是不可行,高务实自己也是阁老嘛,但大明朝一般而言还真不至于让阁老亲自去统兵,通常能有个兵部尚书或者挂兵部尚书衔的大臣去,也就顶了天了。
至于高务实,他是个例外,原因主要还是他此前的战功太多太大,已经树立了足够的威望,一到有方面大战进展不顺,皇帝乃至于整个朝廷首先想到的就是让高务实出马。而且,高务实本人也不排斥。
阁老级的重臣不排斥领兵,这一点其实比较少见。在大明朝,一般人做到阁老都会自矜身份,往往不屑于去带兵,和那些满身臭汗的丘八混迹到一块儿。然而,高务实似乎从来没有这种文臣常见的心态,反而只要有机会,他就愿意领军出征,一点也不怕“玷污”了自己六首状元、翰林文魁的清贵出身。
沈一贯不去纠结这些,只是说道:“他要出征自是拦不住的,你我也的确不可能代替,不过事情既然发展到了这一步,若是再不加以限制,让他如传言那般继续用兵倭国,我担心将来天下各镇眼中,便会真的只有高务实一人……届时,心学一脉可就彻彻底底无法在兵事上说个一二三四了。”
赵志皋却没有接这个茬,反而沉吟道:“蛟门兄,我近来时常在想,天底下的仗终归是要打完的,而高日新如今的战功已经足够显赫,所谓安南、定北、镇西、征东,真是四面八方都打了一遍,可是将来呢?难道还能一直有仗打吗?有道是国虽大,好战必亡,皇上也不能一直就这么打下去吧?”
沈一贯皱眉道:“濲阳兄,咱们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将来一定没有仗能继续打这件事上啊。你看,朝鲜这一战此前谁能料到?
那个平秀吉自己莫名其妙的跳出来,好好的日本国王不安生做着,偏要对朝鲜动武,这才闹出了这档子事。至于说将来就一定不会再有仗打了,我看这也难说。
濲阳兄,别的先不论,我就问你,察哈尔余部那些人,这几年不是一直都有消息说他们已经在西域站稳了脚跟么?
察哈尔与我大明真可谓世仇,如今他们老巢被夺,不得已远走高飞,但蒙古人逐水草而居,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