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不是这样的人!”
北政所在心里说:他的心不断地飞向战场,如果不战死沙场,他便觉得自己的一生没有面子,甚至连他的梦话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
可惜这都毫无意义,因为一旦到了不可救药的时候,五奉行及五大老们只会极其理智地考虑后事。
可惜,所谓后事也无非是把秀赖抬出来,这是最容易被世人所接受的。自七月十五起,那种奇妙地、从伤心苦闷的诸侯那里将宣誓书集中起来的工作开始了。而秀吉则已经没有力气去表达自己的意志了。
七月十五,在前田利家伏见城的宅邸里,由利家和家康出面,将诸侯们召集到这里,让他们把宣誓书交给了利家和家康。
可是,仅仅这样做,五奉行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八月初一,又将他们都召集到秀吉的床头,让秀吉亲自将秀赖以及结束战争的事委托给他们。
八月初六,又将家康、利家以及毛利辉元、宇喜多秀家等大老们叫到床前,当然上杉景胜因在领国而未能前来。
这时,秀吉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大家,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豪言壮语或者温言勉慰了。于是,由前田玄以和浅野长政代为传达秀吉的口述,让他们交出宣誓书。
八月初八,在几乎没有知觉了的秀吉的床头,德川家康、德川秀忠、前田利家、前田利长、宇喜多秀家五位大老反过来向石田、浅野、增田、长束、前田(玄以)五奉行交出宣誓书。
做为丰臣家私臣的五奉行,向天下的五大老要宣誓书……这当然是极不正常的事。
然而——“这是太阁殿下的命令!”
在秀吉不能张口说话时,将此事说成是他还能说话时下的命令,也不是说不过去。然而,这显然是对病人不恰当的利用。
一直默默地盯着那些活着的人是怎样根据个人的需要任意决定的,是木下藤吉郎时代的糟糠之妻——北政所夫人。因此,她的悲伤是难以想像的。
总之,北政所对淀夫人搬到大坂城后风纪紊乱不忍目睹。她在原历史上,后来特意将家康从伏见叫到大坂,自己痛快地把西丸让了出去,恐怕也是因为面对太阁死前这所有亲信重臣们乃至太阁女人们的自私自利,她已看透了人生结束时身边人的无耻吧。
于是,两天后的八月初十,家康、利家、辉元等四大老们聚集一起,互相约定:“在太阁有病期间不改动国家的政治、法律”。
八月十一,由于先前向五奉行上交宣誓书是极不正常的,因此这回要五奉行交出宣誓书,这才将被颠倒了的事情结束。
进入八月后,秀吉一具成了一具只有一点微弱脉搏的活死尸了。并且,不时全身出现僵直状态,或许他在梦幻之中驰骋于朝鲜南部的战场上吧?
对此,北政所是明白的。因此,只有她一个人在时,就不能不对秀吉说些什么了。
“人生,真是奇怪啊!”
当然,无论她此时说什么,秀吉都已无法回答了。而正因为他不能回答,北政所眼里充满了泪水。
“人都是有欲望的,如果没有欲望,那就不是人了。不是人的人,仍活着,还死不了,这期间究竟会怎么样呢?……是神,还是佛?还是往返于其间?尽管这样,殿下仍有消失不了的梦……因此,宁宁非常悲伤。”
“……”秀吉的回答,只有若有若无的呼吸。
“不,人生也许是宝贵的。那么,让我们看看现在的世界吧……除了这样,别无他言。只要这样去想,就会觉得天地都要消失般的寂寞。”
秀吉不时地发出一阵阵战栗,亦或者是颤抖,但终究已经不能再说出任何一句话、一个字来。
八月十八,黎明。日本的“天下人”,太阁丰臣秀吉,终于咽下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口气。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咽气的,实际上只有北政所一人。
北政所夫人伤心地哭过之后,典医和五奉行慌慌张张地聚到秀吉床边——“从一位太政大臣丰臣秀吉”的枕边,打那时起便显得异常忙乱。
“现在,太阁去世的消息还不能公布!”石田三成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这样惊慌失措,难免有考虑不到的事。就这样吧,但是到公布为止,丧还是要服的。”
这些商量,亦或者说决策,北政所完全像对别人的事一样听着,一言不发,更不会表示反对。
由于五奉行必须找时间再次仔细地商议一下将来的事,所以在这之前,必须让人们觉得秀吉还活着。
因此,五奉行决定,让城里的渔民去淀川捕鲤鱼,“祝太阁殿下康复!”
同时又宣布,为了祝贺,以淀川捕获的大鲤鱼相赠重臣。这件事由长束正家去执行捕鱼的命令,由浅野长政把鲤鱼送到德川家和前田家。
北政所在听着这番奇怪的商量之时,感到秀吉的手逐渐变凉了。可是,她不想松开他的手,甚至还冒出一个念头来:丈夫还是我一个人的啊……她难以去掉这种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