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皇帝所料,高务实不仅能得知慈宁宫中的消息,也能猜到皇帝当时与慈圣太后说那番话的意思。
在高务实看来,皇帝最重要、最关键的有三句话。
“漫说定南都护,倘若将来他果为朕克复漠北,封狼居胥,朕何吝封侯赐国之赏”;
“朕若真站在这般假设上来看,也以为云、桂之地很难挡得住他。可是对于有功之臣,朕不认为非要以欲加之罪而陷之”;
“朕以为,只要朕与大司徒这份君臣情谊始终维持着,双方‘君君臣臣’,至少在朕与他尚在之时,这些事情不会发生”。
这三句话,前一句比较独立,意思很明确,就是封官许愿,把功赏酬劳直接摆在明面上,只要完成,朕就给你。
但是这个许诺并不完全,因为当他这段话说完之后,太后就立刻就表达了怀疑。
太后认为高务实在南疆的实力、影响与南北二京其余勋贵都不同,皇帝所谓“赐国”——即封国公,不可能和其他国公一样只给个名号就完事,而是只能真正裂土封王一般的“赐国”。
然后呢?然后皇帝只是笑了笑,没有更进一步的明确回答。这就意味着,要么皇帝心里有一个计划但现在不方便说,要么就是皇帝心里其实也还没有定论,事情存在不小的变数。
至于第二句和第三句,则都是皇帝对于太后怀疑高务实在南疆实力太强的回答,本质上是针对同一个问题的两个反应。
上句的潜台词是“朕也知道他在南疆很强很强”,下句的潜台词是“朕认为他能把握这其中的度。”
什么度?有两个度:本身实力的强度以及对皇帝、朝廷的态度。
态度方面,皇帝看起来比较有把握,因此他是明说“至少在朕与他尚在之时,这些事情不会发生”;然而在南疆京华之实力方面,皇帝只是点明京华的确很强,却没有进一步去肯定高务实会如何如何,反而说了一个“可是”。
“可是对于有功之臣,朕不认为非要以欲加之罪而陷之。”
前者用所谓语法来说,就是祈使句,也叫命令句,表达了完全的肯定;后者的这个“可是”则不然,因为他不仅用了“可是”,并且用上了“不认为非要以欲加之罪而陷之”——那就是说,还是有机会“要以欲加之罪而陷之”的。
作为前世一位秘书出身的基层干部,高务实对于“指示精神”的敏感度绝非寻常可比,漫说是遣词造句出现了如此大的变化,就算只是一个字的变化,他都能准确发现并且迅速进行分析,以此来确保自己不会领会错误。
皇帝这番话,意味着他也不能确定高务实在南疆的实力——尤其是兵力,是否会出现进一步的膨胀,而对于万一出现了进一步膨胀之后他该如何应对,皇帝心里也不是很有把握:说不定只好“以欲加之罪而陷之”。
对于高务实而言,这相当于是一个警告,甚至是划了一条红线。这条红线并不是非常明确,即南疆的兵力红线到底是多少人——然而,它一定是存在的。
不过,皇帝的最后一句关键的话里,却又透露出另一条隐藏信息,即皇帝同意了慈圣太后之前的一个观点:南疆强,关键是高务实本人强,一旦高务实本人不存在,则南疆对于朝廷的威胁就大大降低了。
慈圣太后有这样的理解不难解释,甚至皇帝会同意她的看法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人都认可一句话:“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除了这句话,中国自古以来还有一句更通俗的表述:“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因此从古至今莫不强调名将的作用,而纵观军事史,似乎也表明了这句话、这个思想的正确性。
然而目前的大明朝,至少有两个人“不完全同意”这个看法。这两个人,一个是戚继光,一个就是高务实。
一场战争的胜利,背后的原因是极其多样化的,主帅的英明神武只是其中之一。在拉拢人才时,君主可能会搬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说法,突出强调关键人才的重要性,但真正的战争绝不会这样简单。
可惜,现在这话说得太多,以至于连皇帝或者说统治阶层自己都完全相信了。
英雄、战神的故事确实吸引人,故“军易将难”的说法越来越流行,似乎所有的军事对抗,就是战神、兵圣们展现天才的舞台。
总之,只要你有了个战神,你的军事行动就会一马平川,你的军队就会所向披靡。而反之,你如果打了败仗,肯定是因为你的将军都是驴球蛋子,或者是敌方出了碾压你方将领的战神。
然而,在高务实看来,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还是后勤。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汉武帝时期,卫青、霍去病能打得匈奴哇哇叫,固然和他俩卓越的个人能力分不开,但更重要的原因依然是汉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