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贵摆手道:“眼下朝廷的关注要点在于开藩禁,开藩禁的要点在于处理好那许多宗室的后路。为父虽然不是户部文臣,但想想也知道这里头需要花费的银子至少也得有个好几百万两。在这般局面之下,朝廷迄今没有加征加派就已经难能可贵了,怎么可能还主动出兵察哈尔?”
“可若是如此,皇上这么早就让高宫保兼任七镇经略,却又是为何?”麻承诏有些不理解,朝廷的习惯不都是要打仗了才临时拜将吗?
麻贵知道儿子的意思,他是说高宫保以戎政侍郎兼七镇经略,本身兵权就已经极大了,如果还拖上许久不打仗,朝廷难道就不怕他把手底下的人都真正笼络住了?要知道,大明之所以最高的带兵武将也不过一个总兵,麾下的实际兵力一般都很有限,就是怕过重的军权长期集中在某人手里。
但麻贵自有看法,淡淡地道:“高宫保是文臣,而且深受皇上信重,本就不是我等可以相提并论的。另外,若是为父所料不差,高宫保所谓将经略行辕设在大宁之说,恐怕只是虚张声势、掩人耳目罢了,他根本不会去大宁,甚至不会离京太远。”
麻承诏张嘴结舌,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哦,他是要吓唬图们?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河套不宁。”麻贵说道:“以图们眼下的处境,要他以现在的实力来攻略大明,那已经是痴心妄想了,所以如果他想扭转颓势,唯一的出路就是先统一蒙古——就算先不提瓦剌,至少要先统一鞑靼。唯有如此,面对大明将要发起的灭元之战,他才有一战之力。
可是,要统一鞑靼又岂是易事?右翼蒙古自俺答崛起之后,已经力压左翼多年,要不然当年察哈尔怎么会东迁以避俺答锋芒?图们好不容易靠着年纪熬死了俺答,正要想法子朝右翼伸出手去,却偏偏被高宫保一刀给齐腕斩了,他不得不退回老巢舔舐伤口。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他夺回土默特的意愿也就越强。
可是怎么夺回呢?土默特不仅本部能与察哈尔部并雄,而且还有河套鄂尔多斯部的支持,早年还要加上青海土默特等等,就更不是察哈尔能够以一家之力拿下的。所以,图们想要在与土默特相争的过程中至少不处于劣势,至少也要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除了土默特本部之外,没有人能够出手相助顺义王把汉那吉。”
麻承诏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但又觉得还有关键没有把握住,只能迟疑着道:“所以高宫保是觉得图们有可能趁河套内乱、顺义王出兵的机会偷袭归化,因此才虚张声势,以期吓唬住图们?”
麻贵欣慰道:“你听懂了?好,好。”
“末将其实也没全懂……”麻承诏依旧皱着眉头,问道:“朝廷缺钱这件事,图们手底下那个军师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啊?既然朝廷缺钱,高宫保就算兼任七镇经略,他也出不了兵,那图们又何必畏惧呢?”
麻贵哈哈一笑,微微抬起下巴,道:“这就是为什么这七镇经略只能由高宫保兼任的原因了。”
“哦?”麻承诏诧异道:“这是为何?”
“因为只有高宫保点石成金的大名能够让图们疑神疑鬼。”麻贵笑眯眯地道:“换了其他任何人去做这个七镇经略,朝廷说没钱,经略就只能干瞪眼,一点法子都没有。但是若是高宫保,这事就未必了。
至少在图们看来,高宫保从石头里都能变出金子,即便朝廷看起来实在不像能拿出银子来的模样,但高宫保却未必凑不出钱。因此为策万全,图们肯定不敢轻举妄动……至少,高宫保一日还在京师附近或者蓟辽一线,他就一日不敢离开察罕浩特半步。”
麻承诏这下总算彻底明白过来了,一拍大腿,赞道:“这便是‘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古人诚不欺我——大丈夫当如是!”
麻贵微笑道:“高宫保之能,为父十余年前便亲眼见识过……不过今天不提这些。”他顿了一顿,扬起手中的一封信,道:“这是高宫保送来一封私函,我看天底下没人能猜到他在信中说了什么。”
麻承诏一下子来了兴致,问道:“父帅,这信里的内容……能透露吗?”
“你既是我膝下长子,亦是我帐下将校,这信倒是不必瞒你。”麻贵道:“高宫保让我做好准备,春操之后或许就要打仗了。”
麻承诏听得呆住,莫名其妙地道:“刚才不是说朝廷没钱出征吗?”
麻贵的笑容有点神秘:“出征塞北是肯定没钱的,但若是内乱,这仗还能不打吗?朝廷若是实在没钱,皇上也只好拿内帑垫上了。”
“内乱?怎会有内乱?”麻承诏大吃一惊:“是因为今年军饷削得太狠吗?咱们大同应该不会乱吧?”
毕竟蓟辽宣大一线是朝廷重心所在,更是京师门户,所以大同的军饷削减还比较少,麻承诏刚才这一问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然而麻贵却摇了摇头,道:“哪里会乱,高宫保没有明说,但我刚才思来想去,发现他暗示了这个地方是我曾经出镇过的……”
“那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