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的进士,高务实这“学生”的自称当然毫无问题。梁梦龙也知道高务实在谈正事的时候一般不多寒暄,便随着他的习惯,直接进入正题了。
他面色有些严肃地道:“刚刚接到消息,辽抚定下来了。”
高务实心中一动,但没有表露出什么,只是微微颔首,问道:“哪位?”
“李松。”梁梦龙微微眯起眼。
咦?
高务实略微蹙眉,但马上又舒展开来,反而饶有兴趣地道:“这位申元辅的同年,终于被心学一派开始重视起来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庸中佼佼罢了。”梁梦龙微微撇嘴,道:“他们那些人里头要找一个能做得好这辽抚的人可不容易。李子节虽然没什么大才,但好歹也在宁前兵备道任上干了十余年,至少对于辽东边情还算是熟悉。我想那申瑶泉手中也的确是没有虎臣可用,只好派一守户之犬。现在,只希望他们不会坏了辽左大局。”
这话以大明官场的风气而言,其实说得有些刻薄,不过双方立场本就不同,这番话实际上也只是就事论事、就人论人,李松的水平在梁梦龙看来大概也真的就是“庸中佼佼”。申时行用他为辽抚,的确是因为手里没有“虎臣”,只好矮子里面拔将军,将就将就了。
不过高务实倒不担心李松这个“守户之犬”连大门都守不好,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学生初去辽东时便发现,李子节与宁远伯交情匪浅。大司马以为申元辅用他,会不会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梁梦龙点头道:“求真,不瞒你说,这正是我现在最担忧的一点。我总觉得,从你在辽东削了李成梁的面子之后开始,李成梁似乎已经一脚踏进申瑶泉的门槛里了。”他稍稍一顿,沉吟着道:“申瑶泉是不是想借此掌握整个辽东,然后与我们争一争平蒙灭元之功?”
高务实道:“我大明若取察哈尔,能动兵的两个方向无非就是蓟辽二镇,蓟镇他们现在肯定是插手不进去,那么想从辽东打开局面,倒也顺理成章。”
高务实这么一说,梁梦龙就忍不住摇头:“这下倒好,你在辽东时还给他们调了几员虎将过去,这不是反倒帮了他们?”
高务实笑了笑:“帮了谁都是帮大明,这倒不打紧。”
梁梦龙轻轻一挑眉:“那什么打紧?”
“明珠暗投、美玉蒙尘,那才打紧。”高务实轻叹一声:“宁远伯此人,能力是有的,只是有时候私心诚然太重。学生就怕他根本不愿意用那几个‘外镇之人’,反倒打压他们,或者不给他们机会。”
梁梦龙想了想,问道:“李成梁如果要自己包打,依求真之见,他能打得了么?”
高务实道:“这取决于蓟镇这边会用多少力,而他自己又肯用多少力。”
梁梦龙问道:“蓟镇这边,若是就按之前的计划,如何?”
高务实稍稍思索了一下,道:“宁远伯若舍得他那四万精锐,无惧损耗,放手一战,学生以为还是能打的。”
梁梦龙笑了起来,摇头道:“以我对李成梁的了解,他这辈子都做不到这一点——无惧损耗,放手一战。”
高务实顿时就皱起眉头来,不过却没有反驳梁梦龙的这句话,因为他其实也觉得李成梁恐怕没那么“无私”,这从他之前的种种表现已经基本可以断定了。
梁梦龙又笑了笑:“求真若希望李家肯老老实实打这一仗,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高务实有些意外,问道:“什么办法?”
梁梦龙朝西边努努嘴,道:“把李如松调去做辽东总兵,取代他父亲。”
哦,以子代父。
高务实想了想,这倒是可以操作,毕竟李如松和他老爹的性子还真不同,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却是个舍得本钱打仗的,这一点从历史上的援朝之战李如松几乎把辽东军的血都打到流干了就看得出来。
从个性上来说,他可能倒真是个耿直汉子,不像他那个做过生员的老爹。援朝之战要是换了李成梁去打,可能只要损失一万精锐他就会疯狂上疏请求救援了,哪像李如松那么实诚,咬紧牙关自己硬扛,最后还是朱翊钧看不下去了才给他调集的援军。
当然,这也是李如松作为“二代”比较要面子的表现,而李成梁作为“一代”则肯定更关心里子。
“李如松倒是可以一用,不过……那宁远伯怎么办?”高务实问道。
梁梦龙却没回答这句话,反而问道:“求真,你真打算这样做?”
高务实一时没理解过来:“怎么?”
“李家若真投了申瑶泉,这场仗再按照刚才设想的打法去打,那心学一派将来也就能在边事上与我们相争了。”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高务实仔仔细细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若大司马要问学生,学生还是认为当以朝廷大局为先。”
“好!不愧是高文正公之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