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别看她嘴里说着要废了皇帝另立潞王,其实那只是恐吓罢了,就像父母管教孩子的时候说“是不是要打屁股?”一样。
当时在她劝王皇后回坤宁宫的时候,就已经暗示过皇后,让她回坤宁宫“安心呆着”——若是废君新立,皇后还能在坤宁宫呆着吗?
只是当时朱翊钧脑子太乱,没有听出来罢了,至于皇后有没有听出来其中含义,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说高务实倒霉,与其说是给皇帝背锅,不如说给两位公主背了锅——公主情诗事件是肯定不能传出去的,而这事的根源在于朱翊钧违制带她们去了高务实府上,所以朱翊钧负主责,下诏罪己,高务实未能劝谏,负连带责任,贬官三级。
至于罪己诏的严重程度,其实根本没有很多人想象的那么高。翻开明代各种史料就会发现,别说皇帝自己做错事会被逼下诏罪己,甚至如“某地彗星现,上乃下诏罪己”、“雷击皇极殿,上乃下诏罪己”、“某地两年不雨,而今年大涝,上乃下诏罪己”……
更别提还有后来兢兢业业乱天下的崇祯帝,曾经连下六道罪己诏。
可那又如何?君父就不是君父了?君父之命就不是圣旨了?
下诏罪己,无非是文官集团整体之强大,逼得皇帝不能不如此做个姿态罢了,那并不代表皇帝的权威受到多大影响——朕虽然对付不了全天下文人,但对付其中个别一小撮,那还是不在话下的!
要知道,连嘉靖帝那种暴戾之极且喜怒无常之君,该下罪己诏的时候也得下,比如嘉靖三十六年,宫中失火烧了三大殿,嘉靖又不是罗马皇帝尼禄,自己烧着玩,他不照样下罪己诏了?
“仰惟仁爱之昭临,皆是朕躬之咎重。兹下罪己之文,用示臣民之众。”
爷爷嘉靖那样的铁腕皇帝也扛不住,万历小皇帝犯错被母后惩罚,又有什么稀奇?
李太后让朱翊钧下诏罪己,也并非是要告诉他“不能违逆母后”,这不需要她告诉。她实际上是在告诉朱翊钧,不要对抗文官集团整体都认可的祖制!
当然,历史上的万历帝不信邪,所以有了后来的“国本之争”,有了后来的二十年不上朝,可是他赢了吗?
没有,他输了,太子依然是朱常洛。
可见对于整个文官集团,斗争一定要有更高妙的手腕,硬来是不行的,除非他有能力把大明推倒重建。
可是推倒重建怎么可能是皇帝会考虑的事?只有李自成才会考虑。
如果不推到重建,就只能按照高务实的想法,一梁一柱、一砖一瓦的慢慢换,既要保证房子不会倒,又要保证材料逐渐换新。
为什么高务实总觉得没有几十年搞不定?原因就在于此。
久病之人,动不了开膛破腹的大手术,得先培元固本才行。他此前在南沙河皇庄之外劝朱翊钧“三大难题拆开来办”,就是秉承这一思路。
说到底,高务实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来拆房子的,他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修补改建者,比李鸿章的动静肯定大,比孙大炮的动静肯定小。
刘馨没有得知内情,却能把此事分析得八九不离十,让高务实对她不禁又高看了一眼,甚至一时觉得此女若是男儿身,只怕比刘綎还要厉害,那自己是铁定要大力笼络的。
真是可惜了。
高务实微微一笑:“刘小姐说得是,只是这颗桑榆既可能还没熟,又可能有毒,能不能开开心心吃下去可还不好说得很呐。”
刘馨忽然笑了笑,道:“张太岳都没做成首辅,还有什么事能难倒高直指的吗?”
此言一出,高务实陡然脸色大变,沉声道:“你是谁?”
刘馨眨了眨眼:“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