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说「今儿个不把日新请回来,朕就睡在他那儿了」并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无的放矢,他是真有此意。不过,这倒不是说他要与高务实好好叙叙旧,来个抵足夜谈什么的,而是他要让高务实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给高务实上上压力。
皇帝睡在臣下府中就是加压吗?当然是,这是非常大的压力。大明的文官集团早就因为要和皇帝争权而给皇帝平白整出了许多规矩,这些规矩在限制皇权的同时也反作用于文官们。
比如在正德帝之后,大明的皇帝就不能到处乱跑了。当初先帝隆庆不过是想回裕邸看看,了不起算是个追忆往昔,拢共也就几里路的事,生生被文官集团说得宛如天倾地陷,这就是明证。
所以,朱翊钧如果打着「御驾亲请元辅回阁视事」的名头去见高务实,完事高务实还不给面子,逼得皇帝「睡在他那儿了」。那么,这事就成了回旋镖,一镖直接打在当今文官集团的名义领袖高务实身上了。
毫无疑问,这是哪怕高务实这般威望的大臣也顶不住的。毕竟大家总要讲个「君君,臣臣」,你把皇帝都逼得回不了宫、睡不好觉,这罪过可大了去了!
且不说皇帝这边如何安排,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人在见心斋别院的高务实便收到了消息,说皇帝已经下令锦衣卫安排沿途秘密护卫,他本人轻车简从出了宫,往香山方向而来了。
不过,这次出行似乎有特别的安排——简单的说,就是皇帝打算悄悄出宫,一直到抵达见心斋见了高务实,这才会公开身份和行程。
也因此,偷偷泄露消息给高务实的锦衣卫官员再三叮嘱,见心斋这边切记不要做出任何迎驾准备,必须装成被皇帝打了个措手不及才行。否则不仅是他,锦衣卫里头好些人都必然受到牵连。
高务实对此满口答应,但转过身就把高陌和高杞找来,让他们立刻让见心斋方面做出一些准备,把某些不适合皇帝亲眼目睹的碍事玩意儿藏好,但不要做礼节性的准备。把高杞找来倒没什么,毕竟他是高陌的继任者,这些事现在该归他管。
高陌就不同了,老人家这时候已经获准退休一个来月了,最近一直待在见心斋养老。让手里的工作大部分已经移交给高杞,剩下的一点活儿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比如见心斋这个名为别院,实则某种基地的地方,其内务就还暂时没来得及移交。也正因为如此,现在这档子事还得麻烦麻烦他老人家。
本来今天高务实是在见心斋接见京华各部在京的高管们,其中也包括南疆过来的军方人士——比如因为吉大港事件而被高务实惩罚的高璟。当然,更多的还是按照规矩来京师向高务实履职的人。
现在皇帝要来,高务实就得尽量把他们安排走,否则「文官们」还好,那一大帮南疆「武将」出现在皇帝面前就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了。
这些人在南疆可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指挥或者参与镇压过不知道多少起当地的***和骚乱,在手下亡魂这方面谁不是成千上万?对于这么一批人,高务实倒是镇得住,毕竟他们都是高务实亲自派出去的家丁,天然就畏惧高务实这个家主。何况真要论打仗,这年头恐怕没人敢说自己比高务实见过的大场面更多了。
然而,皇帝虽然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但反而未必能让这些人感到多少畏惧。他们作为家丁,对于「皇帝」其实没多大概念,在南疆厮混久了就更加失去敬畏——真个是天高皇帝远,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倒不是说他们见了皇帝会有什么不敬,该有的礼节他们肯定会有,主要问题在于他们很可能不会在皇帝面前收敛锋芒,让皇帝从各种神态、动作、眼神中看出问题来,继而生出「此人鹰视狼顾,必桀骜不驯之辈也」之类的感觉。
一个两个也还罢了,若是
多碰见几个这种人,皇帝就算再怎么理智,认准了高务实不会反,见此情形也免不了心中不喜,乃至于想到「即便务实本无他意,然手下多是此辈中人,难保不会有黄袍加身之变……」——那就麻烦大了。
高陌和高杞下去紧急督导见心斋「消除隐患」之后,高务实略一思索,忽然有了主意。他把孟古哲哲叫来,笑道:「这两日在见心斋过得可还顺心?」
孟古哲哲精神奕奕,福了一福道:「谢老爷关心,妾身一直都喜欢住在见心斋呀。」
「哦?是因为当初在这边读了一段时间的书?」高务实问道。
孟古哲哲答道:「此为其一,其实还有一点更加重要……见心斋可以骑马射箭,能让妾身想到儿时时光。」她说完这句,似乎是生怕高务实误会,又连忙补充道:「老爷,妾身并没有抱怨在京师住得不习惯之意,只要能陪在老爷身边,妾身在哪里都是开心的。」
她要是不补这一句,高务实倒还不会多想,她补这一句反而让高务实想到,似乎自己的妻妾之中就属她最敏感,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担心。
可是,她究竟是在担心什么呢?
失宠?好像也不应该啊,孟古哲哲无论是前世史书中的描述,还是自己这些年亲眼所见,都不是个善于争宠的女子。她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顺服,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交代她的也不必担心她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