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腿上持针引线,腿上的伤口好大、好深,哪怕天气寒冷,依然阻止不了腐烂……仿佛一团死肉。
杨久瞪大了眼睛,惊悚过度,脑袋宕机了。
跟在她身后的小甲小乙直接抽抽,小乙更是哇一声,跑出去吐了。
受伤的人被牢牢捆在木板床上,嘴上塞着软木塞,额头上青筋暴起,腮帮子几乎咬碎,他十指扣着木板,已经抠出十个血印。饶是垂危挣扎的人,被活体割肉、缝合,依旧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杨久挪开眼睛不忍再看,她讷讷地问:“古时华佗不是有麻沸散吗?”
宋大夫疲惫地站直了身体,小药童已经对木板上的情况司空见惯,表情不变地走过去给爷爷捶腰,“我已从古籍上找到了方子,给李小旗用上的是我不断摸索改进的版本。”
他苦笑,“看起来效果不是很好。”
杨久沉默,宋大夫不是不努力,只是武侠里一闻就晕的迷烟在现实中没有。
她收了收拾情绪,以冷静的态度问:“宋大夫,喊我来何事?”
“对对,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公子请来。”宋大夫让开了主位,把最能够观察到伤口的位置暴露出来。
杨久,“……”
硬着头皮走过去,斜着眼睛看伤口,天地良心,她只是会一些简单的缝合而已,真的就是如此啊!
“嗯?”
“不怕杨公子笑话,这已经是我第二次为李小旗缝合,不知道为何始终不见好,长此以往,他……”
没有杨久手上的尼龙线,宋大夫是个好钻研的人,经过反复实验找到了马鬃替代,还严格按照杨久传授的消毒来做,一月来,已经实验了不下十人,必死的伤口在他缝合下,有两三个出现了好转的现象,有两三个情况直接恶化,剩下的情况反反复复。
他拿出自己近来做的笔记,上面字迹时而凌乱、时而工整,还配有手绘插图,给杨久展示自己最近的成果和收获,他内敛着骄傲说:“做的还很不到位,和公子的手法比起来差很远。”
天啦,实践精神太可贵了!
杨久肃然起敬,还悄悄挪了半步,有些怕怕,医生真是恐怖,没有合法大体老师的时代下,大夫和仵作大概只是一线之隔吧。
医术的发展本来就伴随着“邪术”一起,国外很长一段时间流行放血疗法,某位国王中风了被放雪、剃发、灌|肠等等折磨,理发师兼职着放雪医师……宋大夫以科学严谨的态度研究着缝合之术,已经领先其他人几百上千年。
杨久实话实说,“宋大夫,我之前就说过,我会的不过皮毛,已经在那次为王爷救治的过程中倾囊相授,完全没有藏私。”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久打断宋大夫,她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她指着患者的伤口说:“患者与王爷的情况不同,王爷的伤口适合缝合,针对性强,患者则不同。他的伤口达及深处,已经见骨,是开放性的严重创伤,外层皮肉勉强缝在一起,内里的血肉经络没法像用浆糊贴对联一样黏在一起,只能够继续腐烂发臭。”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顿缓了缓继续说:“宋大夫,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请说。”宋大夫咂摸着意思,犹如醍醐灌顶、拨云见日,对缝合之术又有了新的理解。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条腿已经废了,留下无用,去了吧。”
木板床上的李小旗剧烈挣扎了起来,瞪大的眼睛里流出苦涩的泪水。
太压抑了,杨久根本就待不下去了。
宋军医一愣,“去掉……”
他喃喃自语,结合自己多年的行医经验,发现此法更加可行。
他太执着于缝合之术了,怎么就忘了去掉毒瘤才能保下根本。
“多谢杨公子!”宋军医珍重地鞠躬,“受益良多。”
杨久连忙避开,“大夫勿要如此言重,杨久不过是外行人的一点小意见,再多的都需要宋大夫自己摸索。毕竟断腿不是断发,就当杨久胡言乱语。”
“不不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身体发肤虽受之父母,当弃时不能犹豫,我这就准备。”
杨久忙说,“大夫一定要消毒,做好消毒。”
“哈哈哈,幽州城的烈酒怕都在我这里了,我还调了清热解毒的药汁,辅以消毒。”
杨久看了眼和脏乱差差不多的环境,看了眼宋大夫脸上沾着的血迹,她再次提了个建议,“宋大夫可以缝一块布蒙着口鼻,治病救人时也要保护好自己,在我家乡管这种布叫做口罩。还有,有石灰吗,可以洒在房间内,亦能够消毒。”
“多谢杨公子,我一定照做。”宋大夫对口罩很感兴趣,仔细询问后就让人去做,他已经把杨久的话奉为至理名言了,不懂的可以存着,以后慢慢琢磨。
被人如此信任,杨久既感动又惶恐,就怕自己乱指把鹿变马,害人性命,她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以后说话小心谨慎、自己斟酌,普及一些现代普通人都知道的医学常识的同时,不加自己任何主观臆测。
心中的想着事儿,跨门槛的时候差点摔出去,小甲眼疾手快扶住了,但要进门的药堂侍从打翻了手上的东西,一阵扬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