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白?
对面没有回答,但有呼吸声。
不知为什么,那种呼吸的频率让他熟悉和不安,骆钧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也在那只救生艇上这样喘过气。
并不是憋闷或是紧张,不快也不急促,只是必须要足够深缓,因为每一口气似乎都充盈不进肺低。
因为像是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胸口。
骆钧的嗓音有些哑∶"任尘白。"
"之后再和你细说。"任尘白终于开口,"骆枳在哪个医院?"
骆钧定在原地,那些铁水凝固在他的喉管和胸口,慢慢变得沉重冷硬。
"他不愿意见我?那就不见吧,不勉强他。"
任尘白说∶"他之前在我家那个医院住院的时候,医生说他身体好像还有其他问题,你记得给他检查一下。"
任尘白想了想∶"对了,他好像听不见了。"
他胸口起伏,那些被他用自罪自罚躲过去的荆棘悄然沿着血流延伸,生冷淬毒的刺穿透血管,勒住他的心肺内脏。
骆钧想起那天晚上的家宴。
骆橙曾经问父亲的那个问题,骆橙说是尘白哥说的,骆积害死了任姨。
听到这件秘辛时的错愕、震惊和诧异,忽然沿着被荆棘划裂的缝隙淌出来,化成浓浓的泛着阴冷的不详预感。
父亲是怎么回答的?
父亲说,应该是任家人这么告诉任尘白的。父亲说,就当是这样吧。父亲说,真相任尘白未必受得了。
"任尘白。"骆钧听见自己问,"你是真的觉得,任阿姨的过世,是骆积导致的吗?"
电话对面的沉默过于久了,久到他的心底一寸寸沉下去,沉进看不见底的深渊。
"别提这个了吧?我昨晚才决定不再想这件事,对他好一点。"
任尘白无奈地笑了下∶"现在想想,你们一家人聚会的时候把他骗去任家,这种事是有点过分了。"
骆钧低声重复∶"昨晚才决定?"
他在这一句话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去理解,以至于又花了比之前更多的时间,才意识到原来任尘白还在他们一家人聚会的时候骗了骆积过去。
骆枳是因为这个,出现在望海别墅的吗?
在别墅的那一个晚上,骆枳究竟都做了什么?
邮轮上,骆枳变成简怀逸口中的那个样子,和这件事又有没有关系?
"为什么是昨晚。"骆钧说,"昨晚发生什么了?"
"听说简怀逸请你们一家去坐邮轮了,我就去淮生娱乐绕了绕,拿到了一些东西。任尘白说∶"对了,你是要简怀逸的把柄吧?我一会儿发给你。"
骆钧现在完全没在想什么把柄。
他慢慢攥了攥拳,掌心那片冰冷正在莫延,他的手指都已经开始发僵。
因为电话对面的任尘白并不知道骆枳也在邮轮上,还在沿着这个话题继续随口聊天,和他说更多的话。
任尘白甚至多半不知道邮轮沉了,任家的生意没有海上走的,任尘白也没有看新闻的习惯。如果不是切身相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对所有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大事,随时随地了如指掌。
…甚至即使是切身相关,也未必就能了如指掌。
骆钧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他甚至已经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一场梦。
因为他对骆枳太坏了,所以被最护着骆枳的任阿姨教训,做了一场荒诞又离谱的怪梦。
"你现在不烦骆枳了?那就多让你知道点东西,对你不认的那个弟弟再好一点。"
任尘白半开玩笑地调侃了他一句,又继续向下说∶"你那个领带夹其实是骆枳想办法弄来的,我妈妈帮他牵的线。花了挺大的力气,骆积送你的生日礼物……."
骆钧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大概是他的声音实在太冷硬失礼,任尘白顿了片刻,才哑然回敬∶"骆大少爷,我早告诉你,你不会把这个领带夹摘下来扔海里此生不见吗?"
任尘白只是随口反击,并没有特指什么事,他们常这么开玩笑,但骆钧却像是被这句话活剐了。
骆钧忽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眼前有些发白,身体弯曲着倾下去,一只手死死攥住耳机线上的话筒。
简怀逸穷图匕见,决定彻底和骆钧撕破脸的时候,曾经对他说,他有一天可能会发疯一样找人去那片海里捞一个月。
骆钧的确已经在被自己的罪罚着。
他以为这就是极限了,他不觉得还会有什么惩罚比他承认自己有罪更严重。然后他发现原来一切都根本没有开始,直到现在那场凌迟才真正剐下第一刀。
还有多少在等着他?
他忽然再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