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早早坐在壁炉前写一封长信。她昨晚睡得不太好, 翻来覆去想了许多,脑海里也乱糟糟的。她写下开头的称呼后,久久停顿,不知道要从何下笔。
这比凯瑟琳写作时思路最为卡顿的情况还要糟糕。她摊平纸张, 握着鹅毛笔沉思良久, 最后严肃地写下第一个词。
几天后, 奈特利收到了这封信。伊莎贝拉和约翰·奈特利带着几个孩子回到唐维尔庄园度过圣诞节, 她刚刚带着孩子从父亲和妹妹那里回来, 瞟见信纸上娟秀的字迹。
她抿唇笑了笑:“是基蒂吧?奈特利,我猜你这几天一直在等她的信件?今天可算如愿啦!”
伊莎贝拉声音里带着善意的调侃。
奈特利的确在等凯瑟琳的信。
这是一封写得不如何有条理的信, 却恰好表明凯瑟琳烦乱的真实心绪。
“先生:
……妈妈自莉齐婚礼后便开始催我结婚,她担心我如果不早早将婚期定下, 便总有一天要反悔一样……可是我不得不承认, 我还尚未做好和另一个人以‘婚姻’的形式捆绑在一起,这或许听起来足够荒唐又或者叫人失望, 但我依旧得诚实地告知你,我此前从未想过要嫁给英格兰的某一位绅士或者一位地主, 我亲爱的未婚夫完全是我人生计划的意料之外。他使我考虑一些我未曾想过的东西, 可是我对婚姻依然有一种未知的彷徨——这与我所爱之人全然无关……先生,我最忠诚的伙伴,您将要如何看待我的自私呢?”
奈特利这时候才明白凯瑟琳当日的心不在焉不完全来自伊丽莎白出嫁, 更多来自他们之间。凯瑟琳对原因的陈述委婉,她使用了第三人称来称呼他,这算是他们写信时的一种小趣味, 而这时候她这样写, 并非为了趣味, 而是有事情描述得更为客观的几分想法在其中。
他终于理解了她最真实的那部分担忧。
他思考了一会儿, 以同样的方式给凯瑟琳写了回信。因为有些着急的缘故,他笔迹比平日潦草。
“基蒂:
我读完了你的来信,我不得不否认你的说法,它不能算一个多么自私的想法……实际上近日来没有人催我结婚,但我却从许久之前就开始喜欢一位淑女,一位与世俗标准不一样的淑女,我想向她求婚——我绝不否认这一点,甚至我蓄谋已久。可是我遗憾地没有发觉在婚姻上,女性们的担忧总不可避免比男性更多……若是在你写这封信之前,我恐怕就希望你祝我求婚成功……结婚只是证明感情的世俗方式之一,如若它叫人感到苦恼,那必定不是它的初衷,因此基蒂,你不必过于苛求自己……这件事应该有在现行法则下更好的解决方案……虽然过分冒昧,我还是要在这封措辞不够正式的信件中询问:你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结婚已经正式出现在你的计划中了吗?假如你不给予否定回答,你的婚约对象将会为此感到高兴……”
奈特利第二天才去寄这封信,作为一个阅历颇丰的人,一个晚上足够他在现行规则下找出一个不错的办法。他冲动地另外写了一张纸。写完后又皱眉思考了一会,改成另一段文字。
——
基蒂,至此我不知晓你心意是否如初。请原谅我不敢下定论,于此事上我担忧有我想不到的过失。如果你还愿意于婚姻上有所尝试,我将尽可能寻找解决办法,请你再回一封信。若是你害怕婚姻成为枷锁,不愿轻易涉险,我们便视作从未有此一回信件。
我知道你追求自由与理想,我亦不由自主地欣赏与喜爱你独特的灵魂。因此一段感情也始终该是自由的,一旦从中感到痛苦,就不该再强求世俗的圆满。
这封回信在圣诞节结束之后抵达朗博恩。凯瑟琳读完信件后心情复杂。
“他退让的太多,叫我感到愧疚。”
玛丽对此发表意见:“我认为你不该这样想。你既然认为女性和男性享有同样的权利,但在现实的婚姻缔结时,女性的权益没有得到公正的保障,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并非退让,只是在大部分男性占有女性权益的情况下,愿意用符合规则的方式将这部分权益归还给你。这不是退让,不过因为大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何况在婚姻正式缔结前,你本就有反悔的权利,虽然听上去不够正派,但就是如此。他不说你也有反悔的权利。”
玛丽耸耸肩。
“不过他愿意这样做,证明了他人品可靠。”
玛丽说完这些低下头继续写论文。
凯瑟琳走到外头去思考该如何回复了。
田野积雪初融,远处一点新绿自纯白旷野冒出,枝桠上的雪水在阳光耀照下温和无声地消逝。
漫长的冬天已经过去。
下一个季节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