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班纳特太太彼此妥协已经是距离那封信好几天之后的事情, 简在伦敦也收到了消息,为此感到担忧不已,只可惜她实在抽不开身, 只得连着几天给家中去信。凯瑟琳在简的信件抵达之前就和奈特利再度离开了朗博恩。
天色蒙蒙亮, 女仆打开门拿着凯瑟琳的行李箱送她出门。这时节已经有些转冷了,凯瑟琳披一件米色披肩,轻手轻脚走出去。
班纳特先生拄着手杖坐在沾着晨露的葡萄藤架子下,露水沾湿他的衣领。
“爸爸。”
凯瑟琳惊讶地快步走下台阶。
班纳特先生一脸严肃地看着凯瑟琳,他眼下还有淡淡的痕迹,看起来一夜没睡。
“您什么时候在这里的?爸爸?”凯瑟琳不自在地扯了扯帽子上的系带。
班纳特先生实在很少对家中的事情发表意见,这一次即使闹出这么大的矛盾他也没出来说什么,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班纳特太太的嚷叫充耳不闻。
凯瑟琳以为他还会继续事不关己地沉默下去。
班纳特先生沉吟着说出答案:“刚刚。今天醒得有点早。”
凯瑟琳笑了, 主动问:“您是在等我吗?”
“如果你执意这么认为, 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班纳特先生说着望了一眼院子外,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那儿, “好了,你的那位先生已经来了,你不要耽搁了。”
班纳特先生说完就拿着黑色手杖走回了屋子里。他腿脚因为站得久而有些僵硬, 走动时不免踉跄了一下。
像迫不及待离开似的。
凯瑟琳在原地站了几秒钟, 走向马车。她没有回头, 因此也没有看见班纳特先生站在门口看了她好一会。
直到她走到马车旁,班纳特先生叹出一口气, 消失在幽深的门缝里。
马车驶向远方。
天际破晓, 晨曦喷薄欲出。
一种纯粹的金色铺开在无限的天空。
天亮了。
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凯瑟琳的身影活跃在伦敦周边各个郡的城市, 她也到一些学校附近去做演讲, 比起精明虚伪的“大人物们”, 这些学生的想法纯粹不少,这也是他们涉世未深的缘故。
一位女校的校长,在听说凯瑟琳来到了当地后,主动邀请了她来学校做演讲。
凯瑟琳欣然前往。
说给这些年轻女孩子们听的话,与平常的又不一样,凯瑟琳熬夜写好新的演讲词,伏在桌案上沉沉睡去。
这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它充满荆棘坎坷,伴随着无数的不理解。而作为先驱者,凯瑟琳也势必要承担比其他人更多的责任。
“……就像你们有选择学习舞蹈和绘画的权利一样,你们也可以有选择学习数学还是文学的权利。即使这个世上所有的女孩里,只有一个人想要选择数学,那她也应该有选择的机会。”
“就算是上帝,也赋予了每个人灵魂平等的权利。”
面对人数不多的女孩们,凯瑟琳的语调更为温和,她耐心回答完一个女孩的问题,作为这一次演讲的结束。
年岁不大的女孩们懵懵懂懂地望着她,一双双眼睛里有疑惑、迷茫、怀疑,也有希望。
女校校长陪着凯瑟琳走出学校礼堂。
“让您来到学校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您带给了她们一些不一样的思考。”女校长温和地看着她,“但是你每对多一个人说出这番话,您就必须承担多一分的责任,因为您是引导者。”
“没有人能够对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凯瑟琳摇摇头,“但是我会努力对我说出的每一句话负责。”
她们说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阿普顿小姐,请您等等!”
年轻的少女高声喊出凯瑟琳的名字,一路从礼堂小跑站到凯瑟琳面前,还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她呼吸了两口空气,因奔跑而泛起一层红润的小脸抬起,仰望着凯瑟琳。她从身后拿出一支娇艳的玫瑰,珍而重之地递到凯瑟琳面前。
少女一字一顿严肃地像在面见国王,“阿普顿小姐,这枝玫瑰送给你。”
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是之前我和安妮种的,安妮是我的好朋友,我们都非常喜欢您。我们读过您的书——今天早晨我们决定把它摘下来送给您。”
“虽然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它是我们最珍贵的东西了……”
她越说越小声。
凯瑟琳从她手里接过红色的、还没有完全盛开的玫瑰花,温柔地笑起来:“谢谢你们,这是我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之一。我很喜欢它,我会将它做成书签,这样就可以永远保存下来了。”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安妮为什么没有和你一块儿来?”
女孩怕她听不见般,大声地回答:“我叫简,简·格蕾。安妮她还在礼堂里,她很害羞。……您愿意见见她吗?她真的很喜欢您。”
凯瑟琳摸了摸少女的头发,又看了眼女校长,说:“那就要麻烦你为我带路了。”
少女小脸上面露纠结,“您能在这儿等一下我们吗?我马上去叫她过来,礼堂里的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