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窃窃私语,他们准备好了鲜花、瓜果、闪闪发光的贝壳,以及来自遥远王都柔软的丝绸。
风是湿咸的,带着燥热。
渔民们普遍背着大背篓,里面装着各色咸鱼干,今天是码头难得允许交易的一天,他们打算跟路过的旅人置换一下货物,赚一些微薄的金钱。
码头占地数万平方米,盘踞此地,由钢铁打造,森寒阴冷,在这个海和一排排低矮的渔民居住的小屋中,活像个钢牙铁齿的怪物,伴随着嘟嘟的叫声,还会有刺鼻的黑烟。
不莱梅港。
卡恩就是背着背篓来卖咸鱼干的渔民,他看着前面的钢铁怪兽,心里满是敬畏。
这是格瑞塔家的码头,在他们没有来之前,这里只有海风礁石沙滩……他们勤勤恳恳的过日子,不知道什么是贫穷,也不知道什么是富裕,后来那群老爷们来了,带着面包、糖、金子,卡恩这才知道自己的渺小和贫穷。
“老爷们……”卡恩只知道这么叫,他搓着手,常年被海风吹晒的脸上有着雀斑,“请问你们要咸鱼吗,我妻子和女儿晒得,保证好吃。”
“什么。”说话人不耐烦的摆摆手,他移居到这里两年,对着枯燥的一切感到厌烦,他捂住鼻子,挡住了渔民靠近时那经年不散的腥臭,“不要,不要。”
中年人并不是什么老爷,穿着和打扮都很普通,但比起衣服用麻布织的脸色发黄的渔民们体面多了,他甚至还有个小肚腩,他抱怨道,“怎么偏偏是今天,放这些人进来格瑞塔家的脑子是被海水淹了么!”
卡恩知道这些人指得他们。
他低下头,不知道羞耻感从何而来,但脸上的确烫得发热。今天的码头的确有些不一样,老爷们带着鲜花瓜果……应该是在庆祝吧。
可在庆祝什么呢?
卡恩没有走远,就在一边听着。
中年人还在喋喋不休:“格瑞塔家那群蠢货竟然想不开要劫持那位大人,结果捅了马蜂窝。泰伦,你知道吧,就是那个泰伦,有名的走私犯。听说他和那位大人是在赶路的时候认识的……他直接带着人包围了格瑞塔家,把他们的船都毁掉了一大半,嘿嘿,也不看看那位大人是谁。”
他压低了声音,“那可是一来就有几万拥护者的神眷者……”
神眷者。
卡恩咬着这三个字琢磨,他想,那应该是大大大老爷,兴许吃的比小猪仔还白白胖胖。
这么想着,卡恩有些羡慕。
多好啊,跟小猪仔似的白白胖胖。
卡恩希望自己也能把女儿喂养的跟猪仔一样。
卡恩摇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他朝着人流多的地方走过去,卖出去一点就好,他想买一小块白面包,软软的、闻起来奶香四溢的甜面包。
听说里面加了白砂糖和蜂蜜,这得多名贵啊。
人群拥挤起来,穿着裙子,戴着宽边帽子的少妇小姐们站在码头栏杆上面,周围还拱卫着佩剑的侍卫,她们挎着篮子,里面装着花瓣。
卡恩被挤得晕乎乎的,他涨红了脸,第一次跟这些老爷们离得这么近,他还得保护好自己的背篓,里面的咸鱼干可是家里好几天的口粮。
格瑞塔家修建了码头后,他们能捕捞的鱼就更少了,有经验的老渔民说是那些大船的声音太大把鱼都吓跑了,他们要想捕捞鱼就得去大海更深更远的地方,他们的小船撑不起远航,很多人就是这么没的。
老村长去找了格瑞塔家后,他们才开放了一天让他们上码头来卖咸鱼,村子里的人都感恩戴德,卡恩也是,可他又隐隐约约感到哪里不对。
卡恩被挤了出去,他摔倒在了鲜花铺就的地毯上,筐子里的咸鱼洒了一地。
卡恩想爬起来,码头的侍卫出来拽住他的腿把他往后拖,卡恩使劲伸长了手够,他哀嚎道:“老爷等等、等等。”他看见有人踩到了鱼干,把鱼干踢到了人群里,他即心痛又惶恐,但也只能无助的叫着,“等等、等等。”
卡恩被拖了出去,怀里抱着咸鱼,他看见了一把剑、银光闪闪……卡恩感到了疼痛,但还是紧紧地搂着咸鱼,血液浸湿了咸鱼干。
侍卫闻了闻袖子的鱼腥味,骂了声:“晦气。”
风和日丽的天突然布满乌云,哗啦啦,没有预兆,劈头盖脸的就下来了,人们咒骂着四散离开,暴风雨要来了,今天发不了船,神眷者大人肯定不来了。
人群散了个干净。
码头很大,来来往往的船商这四五年才多起来。
一具看起来四五十岁、怀里抱着咸鱼干的尸体睁着眼,他似乎想看清那道银光,他努力竖着耳朵,似乎想听清那声晦气到底指得什么。
哗啦、哗啦。
血迹被冲刷干净,尸体泛白。
卡恩……变成尸体的卡恩,他忽然翻了个身,弓着身子,用背挡着雨。
这是他妻子和女儿晒的鱼干,很好吃。
*
米芒在煮咖啡,屋子里香气四溢。
褐色的液体在翻滚,她拿着小勺子,加入了一些牛奶慢慢搅拌着。
现在是暴风雨季,容易翻船,要等上两月才能走。
神眷者也不知道谁先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