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答应了。
——盗空港黑的金库,却放弃最佳的逃亡机会,又愿意留在港黑抵债。谁也看不透少年心中的真实想法。
却也知,他是为了别人。
家人、情人、朋友,少年不交代。
话题一到这里,就变得困难重重。
家人是不可能了,父母早亡,唯一的兄长又是谨慎多疑之人,绝对不会让弟弟落到这样的境地。
情人?少年说自己的情人是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了。
到底是多深厚的友谊,才愿意将自己的一辈子交代在这里呢。
森鸥外不是少年这种感性之人,很多年前,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听从感性,但这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好结果,于是他做回了最初的自己。
绝对理性,利益至上。
因为绝对理性,所以不允许出现丝毫偏差。
于是他在少年和少年的故乡之间放了互斥的磁极,定下了制约。他也随学姐光顾过那个美丽又冰冷的地方,欣赏过那里波澜壮阔的冰川和耀眼的极光,也看过小雪鸟和座头鲸。他知道少年深爱故乡,那里长眠着他的父母,也留有他的成长痕迹,他每晚都会回到那里休息。
于是他毫不留情地剥夺了少年回家的资格。
那是少年唯一一次冲他发火。全身骨头、牙齿都在颤栗,漂亮的面孔也变得十分扭曲,森鸥外承认自己在那一刻是愉悦的。
没有人够资格永远活在童话世界里。
他在少年极力嘶吼的叫声中,平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钱还不完,不许回家哦。”
用的是类似“作业写不完,不许吃点心”那样轻松的语气。
他微笑着看着少年为了回家一次次作出的徒劳尝试,甚至连任意门和飞机都放弃了,改为徒步行走。
从日本走回格陵兰岛,真是天方夜谭。森鸥外心想,难道从小生活在童话王国里的人,就是比别人天真一些?
也不对哦。
从那里走出来的人,无论是黑泽歌溪、黑泽茗,还是黑泽阵,皆是一切的现实主义者。
少年独自一人行走在荆棘遍布的路上,一面被挚友背叛,被故乡拒绝,一面被港黑憎恶,寸步难行。
森鸥外等着看少年的失败和妥协,等着他慢慢崩溃,直到完全融入港黑,变成只在夜色中行色匆匆的杀手。
他送了少年一块黑色手帕,亲自系在了少年绑成一束高马尾的银发上。少年热衷于穿着白色的衣服,他知道会有少年心甘情愿换成黑衣的那天。
“在你没还清港黑的债务之前,是回不了家的。”他总是一遍一遍耐心地刺激少年。
他想从那双猩红的眼眸里,看到支离破碎的绝望,看到摇摇欲坠,看到……曾经繁华今已覆灭的三人理想,稍纵即逝的真心。
少年却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森先生请放心,我会好好工作的。”
从此少年不辞辛苦,接更多的任务,总是风尘仆仆。为了还钱,生活水平更是一落千丈,加之偏食,能吃的东西当然更少了。他看到过少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蛋糕,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吃的场景。
那决计不是一个发育中的青少年该有的饭量——以医生的角度来看。
少年居然还将其中一半分给了路边的野猫,野猫看不上,在蛋糕上踩出脏脏的脚印,然后嗷呜一声跑掉了。
“真有意思。”少年居然轻声笑了笑。
他走过去,想看看有意思在哪里。
“蛋糕好吃吗?”他问少年。
“好吃,但更好玩。”少年指着地上被野猫踩烂的蛋糕,“你看,小猫踩出的形状,像不像格陵兰岛的地图。”
森鸥外并没有注意过世界地图版块上,格陵兰岛的形状,普通人即使注意过,也没法像黑泽莲这样盲目乐观。
黑泽莲第二次被关进港黑的监狱,是在一次任务完成,却袒护了一个少年之后。那次举报他的是黑蜥蜴的百人长广津柳浪。
任务完成的很出色,但在处理人质上却产生了严重的分歧。黑泽莲认为少年没有威胁,况且任务上没有明说要杀死所有人,广津柳浪却不想给港黑留有后顾之忧。
黑泽莲打不过广津柳浪,但他用跑的,没人追得上。
“这是愚蠢的善良。”广津柳浪即使在尊敬的首领面前,也难掩脸上的愤怒之意。
森鸥外静默了片刻,挥手让人将始终沉默的黑泽莲丢进监狱。
这次没有体罚,没有刑讯。
骨盆刻字的痛苦都不能让黑泽莲求饶,皮肉之苦就更没意思了。况且打得太过,苦的还是自己——做手术很累的!森鸥外觉得牙疼。
这次什么都没有,字面上的什么也没有。没有同伴,没有电视机和电脑,没有手机,没有书籍和棋盘,没有任何可以消遣的东西,没有苹果和水果刀,甚至连光和声音都没有。
他要黑泽莲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回想自己经历坎坷的半生。
除了定时的洗漱和上厕所的时间,提供给他的只有两餐的液体营养液。
等到森鸥外想起这件事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