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奴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大弟才八岁,剩下两个弟弟乃一胎所生,年仅三岁。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多,娘的身体又不好,每天都要喝很浓很苦的草药。家里的米缸见了底,爹是没法子了,便想把大弟送走,也没送别人,就送到堂叔家去,每月还能见到。大弟为我们家换来了半石的麦。”
荣王皱着眉头,他是不能理解,条件这样差,还要生这么多孩子的人家。要他说,生两个就差不多了,生太多养不起,还要送走,使得骨肉分离,真是有伤天和。
周嬷嬷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荣王殿下是怎么想的,只是不懂得这些道理的人太多了,越穷就越想生孩子,觉得生完孩子,家里的劳力多了,以后回报会更多。其实生那么多,本身就是一种消耗,她娘若不是生双胎弟弟,身体也不会差成那个样子。
“奴想弟弟,奴也害怕家里穷到要把奴卖出去,于是奴就在家里拼命地干活。奴天生就比村里别的姑娘手快,采黄麻编制麻绳,永远都做得又快又好,想着只要能卖出去这些麻绳,买得起粮食,爹娘就不会卖了奴。奴当年不会说官话,那要麻绳的行商却是京城人士,奴便大着胆子比划给那些行商们看,可能当年奴又黑又瘦,看着就可怜,那些搓得好的麻绳便统统都被行商们买走了。”
荣王看到周嬷嬷的手,倒也不算粗糙。然后他想起周嬷嬷每天都用白醋泡一泡手,才明白为何周嬷嬷手上的茧那么多,摸起来却有些柔软。
“再说当时的幽州,卖儿卖女都是常有的事情。奴婢家里都还算好的,好歹人都活着。当年盗匪虽然没有这几年猖獗,但是也有不少人死于匪患。奴婢的家人躲过了匪患,躲过了旱灾,却没有躲过苛捐杂税。当年在此地掌政的城主,背景极为深厚,手中持有重兵,朝廷都无法干涉此地的税务。商税,农税,甚至路过一条街市都要交税。多少人因为交不起税,成了农奴或者佃户。不少人都在唾骂城主,但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奴的爹决定离开这里,到京城谋生。”
荣王感叹道:“苛政猛于虎。”
“幽州到京城这一路,奴一家都担惊受怕,害怕有土匪将家里不多的粮食抢走,好在奴家里看着就没甚么油水,又混在一群流民中,倒也没被土匪盯上。等到了京城,才知道居京城,大不易。”
“堂叔一家倒是没有逃荒到京城,但也离京城不远。”
“奴还是被卖掉了,因为奴的大弟生了重病,又被堂叔送与我家了。奴的爹娘不想怪堂叔一家对待大弟苛刻,可是奴心里却是怪的。因为大弟身上连肉都没有,肋骨一条一条的,只有一层皮裹着,竟然比流民们还瘦些!”
“爹娘都觉得大弟没得治了,家里也没钱,只说他们欠着大弟的,下辈子再还!可是奴婢不相信还有下辈子,大弟若是死了,奴一家都心中难安。可巧奴婢看到有太监在县衙门口说话,奴便用蹩脚的官话问他‘叔,我能跟你一样去那儿做活不?’那太监白胖,看着就慈善,看奴自个儿卖自个儿,也不多问,爽快给奴银钱,不多,二两,奴就进宫了。大弟也活过来了,如今有儿有女,还说要给奴过继一个儿子,给奴养老。”
荣王笑道:“合该如此,只是却用不着你侄儿给你养老了,本殿下还养不起周嬷嬷你吗?”
周嬷嬷笑了起来,高兴地给容王殿下行了礼。她在宫里吃的苦,也没比逃荒路上吃得苦少。好在她现在是熬过来了,连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都要对她客客气气。她重游故地,也想看到这片地方,在那个有经世之才的沈大人手中,熬出来,变得像现在的她一样,历经沧桑,却又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