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高阳不再称呼李治的小名,而是如同其他人一样称呼李治为“圣人”,她早就意识到,曾经那个无比纵容她的阿耶已经不在了,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一个跟她其实没有太深刻感情的兄弟,哪怕这个兄弟出于某种目的对她还算是温和,但是见识过皇家人翻脸不认人本性的高阳公主并不打算挑战李治的耐心。最重要的是,高阳发现,长孙无忌似乎在暗搓搓地计划什么。自从李世民去世之后,长孙无忌就叫以前那些熟人有些看不懂了。
长孙无忌之前其实是个比较谨慎的人,这位也不是天生就这么好命的,长孙无忌与长孙皇后的生母是长孙晟的继室,长孙晟过世之后,兄妹二人就被感触家门,不得不投奔舅父高士廉,后来高士廉被流放岭南,借着之前的一纸婚约,长孙无忌兄妹二人托庇于李家生活,没多久长孙皇后便嫁给了李世民。一直到天下大乱,李家呈现了一统天下的架势,长孙家几乎是立刻卷包袱投奔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成为了家主。
长孙皇后在世的时候,一直在劝谏李世民外戚的问题,因此,长孙皇后在世的时候,长孙无忌虽说不至于被闲置,但是真正的高位是没捞到的。等到长孙皇后过世,长孙无忌就得面临两个外甥之间的选择,他也是个鸡贼的,那时候他也尽可能不公开发表意见,一直到李世民晚年,或者说,李治做了太子之后,为了让年少的李治位置稳固,李世民对长孙无忌愈发重用起来。
但是李世民在世的时候,长孙无忌好歹心中还算是有数,但是等到真正尝过了那等滔天权势在手的滋味之后,长孙无忌就有些舍不得了。一开始的时候,或者他还会对自己说,这都是为了自己外甥,但是事到如今,他虽说没有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却也如同曾经那些权臣一般,琢磨着皇帝嘛,在后宫吃喝玩乐就行了,朝政的事情,就让舅舅我代劳吧!
而在这样一个过程之中,长孙无忌自然是想要尽可能排除异己的,这个异己包括了宗室,外戚和朝臣。
高阳公主以前的时候对于政治并不敏感,但是这一次,为了对付那些世家,另外就是为了揪出之前那些造谣的人,然后高阳公主发现了一些端倪,长孙无忌暗中命人在监视许多宗室外戚,主要还是一些开国功臣。
这让高阳很不舒服,她甚至疑心这事有李治的意思在里面,但是不管怎么说,长孙无忌就像是一条暗地里的毒蛇一样,正在随时准备抓住他们的把柄,想要将他们置于死地。这让高阳心中难免有些想法,但是,就算是李治跟长孙无忌不是一伙的,但是,一方面疏不间亲,像是长孙无忌与李治就是亲的那一方。另一方面就是,长孙无忌身份不同,他如今权倾朝野,根本不是高阳能够撼动得了的。
所以,不管是为了什么,高阳还是觉得应该收敛一点,另外,她也在暗中派人盯着长孙无忌,好歹抓住长孙无忌的把柄。但是在外面,高阳显然不像是从前那般毫无顾忌了。
这会儿大明宫还没真正投入使用,李治一大家子还住在太极宫里头,如今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李治在自个的地盘上自然不会装出一副为了四哥的死悲痛欲绝的模样,而是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带上一家子去骊山那边泡温泉。听到宫人说高阳公主和宁王来了,李治愣了一下,忙挥手命宫人引二人入内。
不等两人行礼,李治就摆摆手说道:“都是一家骨肉,不用多礼!快坐!”高阳公主也不客气,拉着李悦嘴上道了声谢,就在胡床上坐了下来。
“你们不是应该在吊唁濮王的吗,怎么就进宫了,可是濮王府上有什么事情?”李治好奇地问道。
高阳公主摇了摇头,说道:“濮王府上一切都好,我们在那也是碍手碍脚的,所以就干脆回来了,却是有事要求圣人呢!”
李治笑道:“这般客气作甚,还用得上一个求字?究竟是什么事?”
高阳公主也不推着李悦说,自个直接说道:“十五郎打算做点琉璃,只是他那边哪有什么合适的匠人,搞出来的火窑烧砖都不够格,所以只能来求圣人了!”
李治一听,也没当回事,摆了摆手说道:“这算什么,你们自个去内侍省要几个便是了!”
高阳公主笑着说道:“圣人大度,咱们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内侍省都是御用的,哪能不打个招呼就要走呢!等回头新的琉璃器做出来,头一个就给圣人鉴赏一下!十五郎,你可别让圣人失望啊!”
李治连忙说道:“七姐,你可别吓唬十五郎,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吧,宫里头一年也造不出几件琉璃器来!十五郎还小呢!”
高阳公主心中却是一动,似乎李治对这个幼弟的确有几分真心呢,要不然也不至于这般说话,不过,她面上却是没露出什么异样来,而是笑嘻嘻地说道:“十五郎的本事哪里是那些匠人能比的,我可是信得过他!”
李治哭笑不得:“这难道还是朕的不是不成?算啦,不说啦,时候也不早了,七姐你跟十五郎便留在宫里用膳吧!”
“那就多谢圣人了!”高阳笑盈盈地说道。
从头到尾,李悦就没插上几句话,不多久,又有宫人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过来了,进殿行礼之后,便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