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说得过去。
人家大约毕竟多活了几十年,闻言皱眉道:“大学生搞科研,怎么跑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了?”
苏韵笑笑,小嘴吧嗒吧嗒就说开了:“您这儿,往西四百里,是王景山,这是我国华北平原最大的沉积岩山体,富含铜矿、锡矿,我是津海大学地质系的学生,老师带着我们来做王景山北坡矿产取样调查。”
大爷有些为难,“那你这有证件吗?”
“证件跟钱包都放在背包里,逃命的时候背着包根本跑不动。”
“您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家是滨海石化的,明天我爸和那边的保卫科、派出所一起来接我,您就知道我没说假话了。”
也许是那个年代的人都有大学生滤镜,又或者是苏韵的一口京片子两行伶俐齿三寸不烂舌四分忽悠五分真诚说服了店主大爷。
磨了半天嘴皮子,人家终于同意她晚上在店里打个地铺。
本来嘛,老大爷只是看她可怜,料想一个小姑娘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可是,等大爷上初二的孙子回来之后,还真就拿出作业本跟苏韵问问题了。
等苏韵把数学解题公式一行行列出来、英语念得比老师还标准,挑出了他好几处语法、单词错误的时候,那小孩看她的目光已经不仅是崇拜了,简直是看神人了。
这小子跑到后堂,悄悄对他爷爷道:
“爷爷,我跟你说,这个姐姐肯定是大学生。我问的那些题她都会做,那些可都是我们期中考试的附加题,全年级都没几个会做的。而且,她那英语说得比我们
老师还溜。”
老大爷摸着下巴,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么说,她还真是大学生啊,没说假话。那咱确实应该帮一帮,大学生啊,国家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哎,你也趁这功夫多问一问、学一学。”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大爷还给苏韵送了吃的来,被苏韵谢绝了,她的食品补给包里还有吃的,没必要冒这个险。
曙光近在眼前,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要当心。苏韵不敢睡觉,生生熬了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时分,白国忠带着人赶到了。
白国忠正欲放生痛哭,被苏韵一把掐住,拼命给他使眼色:
“爸,我这几天在野外,餐风露宿的,得好好休息。还好人老大爷收留了我,您赶紧给人钱,毕竟一宿的房钱呢。咱们找个招待所住下再说。”
白国忠点头,赶紧掏出两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那店主老大爷连连推辞,“出门在外,谁没个不方便的时候。你这女娃娃在我家,也没吃啥没喝啥,你别客气。”
“不不不,这钱您一定要收下,要不是您收留了她,那她昨晚不就得睡大街?您是我的恩人,我得报恩呀。”
白国忠好说歹说,一同来的保卫科长也跟着劝,店主大爷这才勉强把钱收下。
人家亲爹都到了,还付了钱,又有单位的证件和介绍信,店主早相信了苏韵那套说辞。
天色晚了,一行人从小卖部告辞出来就赶紧找了家招待所住进去。总共开了三个房间,白家父女一间,其他人两间。
白国忠点了一大堆吃食,请同事亲戚们饱餐一顿,自己端了几个菜和饭到房间里跟闺女一起吃。大家也都理解他的心情,闺女失踪六年,肯定有些事情,父女两个要避人说话的。
“丫头,你老老实实跟爹说,这些年到底是怎么了?我们找你找得苦啊,津海市都不知跑了几趟,你妈带着你几个舅舅,还到当初你失踪的北岭火车站一路沿途找过去,怎么都找不到啊……你妈差点没把眼睛哭瞎。”
这个被生活狠狠打击了的中年男人,鬓角已经生出了白发,嘴唇都急得起了泡,即使自己风尘仆仆辛苦了两天,仍是把好菜都往女儿往里堆,自己宁肯扒白饭。
苏韵有些心酸,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硬是夹了几块肉给他,“爸,你也多吃点。要是不听我的,我就不跟你说了。”
望着白国忠可怜巴巴的样子,她长叹一声,把白初晓被绑架、被人贩子转手、被卖到五老村、如何被王春生一家糟蹋、又是如何出逃的,一一道来。
没几个父母能听着孩子受苦,还无动于衷。
白国忠听得咬牙切齿,双目泛红,那怒发冲冠的样子像是随时要冲出去杀人。
苏韵放下碗筷,劝住他:“我现在回来了,这是最重要的。其他事,咱们从长计议。”
“你知道,我为什么宁肯找家店打地铺,也不去派出所报警吗?咱们国家法律打击人贩子,现在严打抓到了是要判死刑的,可是那些买家都是本地的农村,宗族抱团,当地的派出所保不齐就对他们网开一面。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咱们没有绝对把握,先不要招惹他们,平安回去再说。”
纵使气得半死、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报仇,白国忠也不得不承认,女儿说得对。难为她一个小姑娘,竟能这等心思缜密、小心翼翼。想起女儿从前的活泼单纯,他就恨得滴血。
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能变成今天这幅小心、缜密的模样?
都是他们做父母的无能啊!害女儿小小年纪,就遭此大罪,前途尽毁!
白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