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杨家一众女眷到松萱堂请安。
三娘子一进院,就听到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连廊下的打帘的丫头们,都围在门口听得一脸入神,不时义愤填膺或受惊捂嘴:
“没想到那老汉竟是个奸猾的,那位胡公子一行最后可逃出来了?”
苏韵点头道:“那是必然,那胡八一精通奇门遁甲,身怀绝技,又有王凯旋相助和金公子二位相助,从迷窟山谷中逃出,而山贼虽人多势众,终究是宵小无能之辈,只有那头领最终活了下来,被胡王二人交给官府发落。”
有人就好奇道:“这世上真有比人还大的蜘蛛么?”
苏韵道:“怎么没有。《南部新书》记载:山蜘蛛,巨蛛,大如车轮,其丝可止血。唐文宗皇帝诏以李白歌诗、裴旻剑舞、张旭草书为盛唐三绝,其中剑圣裴旻在南方打仗的时候,就碰到过一只有车轮那么大的山蜘蛛,那蜘蛛垂下的丝如一匹大布;他弯弓搭箭将那蜘蛛射退了,割了几尺蛛丝,再后来他的部下受伤,他就剪下蛛丝给人止血。说来,那剑圣裴旻跟咱家也有关系,他出身河东裴氏,咱们老祖宗出身弘农杨氏,两家祖上还沾着亲呐。”
丫鬟们各个听得信服不已,太夫人就在一旁含笑看孙女逗这些丫头们玩。
三娘子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她的指甲轻轻抠进肉里,面上挂着的笑容更和煦了。
“了不得,了不得,七妹这书说得连外头的女先生都比不上。祖母,以后可好了,您呀,烦闷的时候也别叫女先生了,就让七妹说上一段,也算是彩衣娱亲了。”
“那是,我这也是一门手艺了。以后没饭吃了,还能凭这嘴讨个生活,也算不白看这么多书。”
苏韵是什么人,脸皮堪比城墙,自黑不在话下。
三娘子没想到她能这么随意地拿自己打趣,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太夫人把两人的小机锋看在眼里,并不戳破,只道:
“给三娘子端碗冰盏,这是你妹妹做的东西,我觉得倒是能吃个新鲜。”
丫头们捧着两份冰盏上来,三娘子欠身接了,尝了两口道:“果然是滋味颇秒,若我没猜错,这是牛乳做的吧,倒是
比家里的樱桃酥酪要清甜。”
她刚放下冰盏,就听外头报“四娘子和八娘子到了。”
被四个花骨朵似的孙女围着,太夫人心情很是不错,先挨个问过孙女们的日常起居,接着就开始考校学问。
众人都力争在这位人老成精的祖母面前展现出最好的一面,都是一派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风范。
考校完了,太夫人朝后堂看了一眼:
“韩师傅,您看,我这几个孙女如何?”
几位娘子都一惊,只见一个身量不高、面容端庄三十许人的容长脸妇人从后堂走了出来。
这热气蒸腾的六月天,其他人不是穿半臂,就是穿罗纱褙子,可那妇人竟穿了曲裾深衣,头上只插着支青玉簪,虽纹饰花样一概全无,但看那通透的玉质就非凡品。
她轻轻踱步到堂前,深邃的目光从几位娘子脸上一一划过,在太夫人身旁落座,道:“几位娘子秀外慧中,如清水芙蓉,天真烂漫。”
太夫人脸上就露出一丝笑意:“韩师傅谬赞了,您是端平大长公主身边的老人了,见过的世面不知几何。若我这几个丫头能得您指点一二,跟您学学说话做事、眉眼高低,那也是她们的运道了。”
韩师傅沉吟片刻道:“贵府娘子皆天庭饱满、眉目清亮、面白如玉,是有福之人。老身不才,曾受过府上恩惠,若诸位娘子不嫌弃,我自是愿意倾囊相授。”
太夫人点头,对几个孙女道:
“这位韩师傅,是先端平大长公主身边的司仪,正五品女官,大长公主过世后,回湖州府养老。韩师傅在宫中生活了十年,后又跟着大长公主开府,德行高洁,被诚睿皇后、昭明皇后下诏称为女官表率。”
“江南多少人家,都想求韩师傅去做供奉,也就是韩师傅不慕金银,还记着我们那点交情,才肯来咱们府上。你们能有机会跟着韩师傅,定要认真学习,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若是偷懒耍滑,不用师傅告诉,我就先处置了她。”
几位娘子都立在堂下听训,恭敬应是。
韩师傅道:“太夫人告诉我,说娘子们还在学经义诗词,这是好事,自诚睿皇后起,宫中几代都重视女子才学,别管那些没见识的小人说什么,学问有
总比没有强。但有了学问,要不要用、怎么用那是另外一回事。”
“可娘子们也渐渐大了,将来都是要嫁人的。以杨家的门第,不是高门世家,就是新科举子,不管是跟翁姑叔婶相处,还是相夫教子,这里头的门道都多着呢。”
“除了诗文之外,这行动坐卧、穿衣吃饭、药材养生、内宅的礼法规矩、甚至外头的朝廷官制、大周律例,也都要知道一二。”
“就从明日开始,从卯正开始到申时二刻,每半个时辰休息一刻钟,太夫人已经把松萱院后头的小花厅辟出来了,给你们上课用。”
从松萱院出来之后,苏韵看了一眼八娘子,挑眉道:“八妹有空吗,我那里新做了些点心,你要不要去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