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岁,迎新春。爆竹声声,钟鼓重重。
司月本该在年后走的,却因为边关战事而走不得,只好继续留在京城。他倒是并未因为继续留在京城而显示出无法归乡的惆怅,依旧对此展现出一种接受大雍恩赐似的模样。
这一留便留了三载。
三个春秋,眨眼便过去了。三年来似乎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百姓的苦是远远看不到头的,在这三年里越发苦了。
直到现在,战事也未能了结。
三年中,边关战火一直没能停歇,大小战争不断。一开始未反应过来时失去的三城如今被夺回一座。
而那场夺城之战的将领是名女将,叫戚杏。
大雍几乎所有百姓都不知道戚杏是谁,但他们知道这是为他们将失去的国土收复回来的人。尽管她好像是个女郎。
戚杏就着这件事直接将身份公开,她并不打算隐姓埋名一辈子,早些公开,京城别院那边她祖父应当也没心情罚了,大约是只会惦记着她,想将她弄回去。
可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君令在一定程度上都可以暂且搁置,何况是她祖父的命令?
她祖父总不至于到边关来捉她。
戚太傅消息灵通,皇上前脚收到捷报,他后脚便有所耳闻。收回一城是大喜事,举国上下都要为此庆贺,他也不例外。
如果不是知道此战的将领是军中新起的能将,叫做戚杏的话。
他看到密信上的“戚杏”二字不由眼前一黑,忙揉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待揉了眼睛后发现密报上的字样不变,确定自己眼睛没问题后,他的心开始突突直跳,眉头也开始突突直跳。
不知为何,他直觉那是他在别院养病的亲孙女。
戚太傅上一刻刚吩咐了人去别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下一刻宫中便来了旨意请他入宫。他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连忙向宫中去。
刚到了御书房行了礼站起来,皇上便一脸喜意地上了拍他肩膀,一面道:“太傅,你有个了不得的孙女啊!”
戚太傅一听,既意外也不是特别意外,在心中有些被震惊得麻木地想着,那位女将果然是他孙女。
他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心中乱极了。
戚杏未免胆子太大!太离经叛道!可她偏偏又将城池收复,是大雍的英雄。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恨戚杏不是男儿!
皇上见戚太傅很苦大仇深地站在那里,他深知自己这位老师的古板性格,心想或许他会认为戚杏此事做得太出格,要他将戚杏从边关弄回来。
这是不能够的。
谁能将边关颓势挽回,谁就有资格领兵,如今是不是女郎也没那么重要了。是女郎甚至更好,他不必担心什么武将权力太大,从而起兵谋反之事。
说到底他从骨子里还是看不起女人的。
但他看不起女人,大雍如今也是靠女人才能将收复的国土拿回。
戚太傅看了眼陛下,见他这几年来难得开怀的样子,忽而缄默。这位汲汲营营的陛下在这几年老了许多,他需要将大雍支撑起来,在压力与种种恶事的相互作用之下积劳成疾,他不可避免地在身体上出现了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
“陛下,此事不合乎礼法。”尽管知道皇上绝不可能在此时让戚杏回来,戚太傅还是这么开口。一来是为了表示自己没有不臣之心,并不贪图戚杏这点儿军功,二来他也的确有些想戚杏能够回来。
倒不是因为他要教训戚杏,而是边关危险,她到底是他的孙女!
皇上听到这不出所料的回答,喉咙发痒,一番激荡的咳嗽却又没能咳出什么异物,倒是将他人给咳红了。
戚太傅在一旁严肃关切:“陛下……”
皇上摆摆手,咽下喉咙中的腥甜血气,心中微沉,面上不动声色:“无事,老毛病了。”
戚太傅于是道:“您一定要多保重身子。”
皇上苦笑:“国家危亡,孤实在放不下心,还好有阿杏这样的能人,不然我大雍真要完了。太傅,如今边关离不开阿杏,姑且让她在那里吧。”难得温和的劝慰,实际上并没有给太傅留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即使他拒绝,皇上也不会因为他召回戚杏。
大雍需要戚杏。
戚太傅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动了动嘴唇,应了一声是。
皇上欣慰:“太傅是以大局为重的。”
他已经在想如何利用戚杏,让戚杏成为他的可用之人而非戚家的人。他在边关失去了崔骜,如今急需一个新的心腹掌握大雍军。
戚杏就在这个时候应势出现,他想这是上天为了补偿他吧。
戚太傅忙谦词,连连道:“不敢。”心中不由又怪罪起戚杏胡闹。她是力大无比,可打仗岂是儿戏!死伤不说,别看此事风光,吃了败仗是要连累家族的!
可戚杏现在已经在边关了,她是如何一声不吭地跑过去的?
从宫中出来,皇上还特意留他用了晚宴,去别院调查的人也早早回来等候多时了。
知道戚杏是找了个人扮自己,是为了逃避亲事才去的边关,戚太傅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