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女郎们皆住在玉钩宫里的星津露缀,那里是专门的客居。
周寅是最迟来的,被安排在星津露缀的北角,清光凝魄。
院如其名,这里是星津露缀的北角,也是整个玉钩宫的最北角,来往人气并不盛,带了清寒之意,屋内形制陈设却很用心。若要鸡蛋里面挑骨头,只能说一句有些远了。
“女郎,这儿可真漂亮。”妙华迎着周寅入内,房里房外共四名宫人洒扫整理,“就是有些偏僻,并不见什么人。”后面这句是压了嗓子说的,只有周寅听得到。
周寅向房中走,含了笑道:“是漂亮,我很喜欢这里,公主费心了,也有劳大家为我布置。”她的赞美总让人觉得发自内心,谁也不会怀疑她话中的真诚程度。
听着周寅赞叹,宫人们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来。她们虽然如今被派来伺候周寅,但主子只有一个,就是晋陵公主。周寅非但赞了晋陵公主,且没有忽视她们的辛苦,就叫她们心中熨帖。
伺候人是她们的分内之事,但没有人不喜欢被夸,且周寅实在真挚。
“女郎。”在院中洒扫的宫人们向她行礼,因着她的话而很真心实意。
周寅对这份恭敬显得很是无所适从,很受宠若惊:“客气了。”她说起话来细声细气,总叫人觉得软弱可欺。
而宫人们却很喜欢伺候这样主子,这样她们能拥有更多自主权。
踏入房中,又是一阵见礼。
周寅请宫人们去歇息,又差妙华分发礼物。她的礼物都很实用,是治疗各种病痛的膏药。宫人们在宫中伺候久了,身上多有痼疾缠绵。在他们心中,能解病痛比千金都强。
他们大略知道这位周女郎的来历,宫中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周寅大约是宫中出身最低的客人,但作为公主的伴读,她又高于伺候人的宫人。是以宫人们不仅没有看不起她,还对她有种当作“自己人”的怜惜。
她是弱势群体。
正因为此,周寅送膏药反倒很合他们的期待。若她真送金银,还会叫这些宫人们生出一种被背叛之感。
尽管他们本就不是同一阶层。
周寅将从谢家带来的灯烛摆好,亲手添了灯油,将灯点亮。又是白日点灯。
妙华事先得了吩咐,这些东西是无需她经手的。对于这些怪模怪样的油灯,女郎总喜欢亲力亲为,便是入宫也要带着以保持其长明,实在是孝心感天动地。
中午送来的午膳统共四道菜并两道汤,周寅浅用了些便分发下去。
餐罢,她便翻阅起明日要用的书。作为公主伴读,她们既要陪公主念书,也要陪公主玩乐。公主有所需,她们说要赴汤蹈火也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她们绝不能叫公主出任何岔子,这也是周寅虽被选中入宫做伴读,谢老夫人等人不仅高兴不起来,还很忧心忡忡的缘故。
若公主平安无事,一趟伴读下来当然是皆大欢喜。但凡公主出了半点差错,依陛下对她的宠爱,整个谢家进去填也不够。
周寅看书时总是很专注,如果说她平日里做什么一举一动都尽善尽美,看书大约是她难得不算完美的时候。大约是并未读过许多事的缘故,她时经常皱起眉头,可能就是遇着自己并不懂的地方。
虽然她皱起眉头也表现得恰如其分,一切刚好。
到了日昳时分,公主那里来人传话。
周寅将书合好,很给面子地从案前起身窈窕站着,只是一双清澈的眼泄露出她多少有些紧张。
“我是绿枝,在公主身边伺候。”绿枝穿着绿衣,看出周寅紧张又道,“女郎不必紧张。”
周寅顿时面色通红,带着被人看穿的窘迫:“是。”
绿枝仍笑:“公主请您晚上一起用膳,特意派我过来说一声,届时会有轿子来接您。”
周寅面上情绪一览无余,实在很容易被人看出心中所想。譬如此时,她便展示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是,劳您跑一趟了,请吃杯茶再走。”尽管十分惊讶,她依然表现出无害的温顺,很乖巧地答应下来。
绿枝是晋陵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之一,平日里很受人尊敬,其中不乏有地位的妃子或公主。但上位者的尊敬真真假假,十分容易就能看出,皆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
而面前的周女郎却莫名让绿枝觉着她是将她当人看的。好生奇怪。
绿枝在这里传话,晋陵公主那边也得了大宫女秦桑带回来的消息。
沈兰亭倒在贵妃榻上铺着的猩红色毛毯中,手上胡乱解着玉制九连环,一旁有宫人跪坐在脚榻上一勺一勺地喂她花露。
“怎么说?”她懒洋洋问,九连环被她越解越复杂。
秦桑略斟酌一番措辞答道:“说来与崔小将军有关。”
沈兰亭听到“崔小将军”四个字便忍不住蹙起秀眉,没好气道:“怎么又与他有关系?他故意找我茬?”说着将九连环一掷,在环佩叮当声中气愤坐起。
若说沈兰亭最喜欢谁,自然是王家二郎王栩。要说起沈兰亭最讨厌谁,那一定是崔小将军崔骜。
晋陵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但宠爱与愧疚相比便显得不那么够。晋陵想要什么,只要崔骜也看上便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