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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言语之间有对这些苦命孩子的怜悯,也有几分显示自己仁慈的意思。
“其实啊,这也怪不得爹妈心狠,孩子多了的确难养,”县丞夫人叹道,“若是有钱人家还好,一般的农户也就能养活三个。”
“快别说这些了,知州夫人如今有了身孕,听不得这些。”曹氏见徐春君脸色不大好看,连忙止住了。
“无妨,”徐春君道,“我想问问,似这等残忍的陋习,官府竟从未制止过?”
“害,官府自然是不许杀婴的,可一来法不责众,二来他自家的孩子,谁还能见天去守着?
到时问起来,只说夭折了,谁还能核对这事?
更何况把爹娘抓起来,别的孩子岂不是要饿死?
因此这么多年,也没有停过。”
徐春君把这事记在心里,赴宴之后回到家,便把自家雇的两个本地婆子叫来。
询问她们是否真有此事。
“穷人家自来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叫人听着好似做爹娘的狠毒,实则穷人家的孩子生下来也还是穷人,倒不如掐死了一了百了。
刚出生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不知道疼的。那爹妈动手的时候,都念叨让孩子再投胎到好人家去。”
郑无疾回到后宅,见徐春君默默地坐在那里,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暗然。
不由得大惊连忙走到跟前,拉起徐春君的手问:“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
徐春君看出他担心自己,缓和了脸色说:“没有谁,是我自己心里头怪不舒服。”
郑无疾的担心没有丝毫减轻,问她:“那是有什么事让你这般?我忙着前头的事,竟把你忽略了。”
“你忙的是正事,应该的,”徐春君说,“我今日去叶家赴宴,听说了陈州有杀婴的风俗,你可知道么?”
“我听吴先生提过,”郑无疾也是最近才知道,“怕你听到了会这样,就没同你说。”
徐春君叹了口气,把头轻轻靠在郑无疾怀里,说道:“这风俗实在要不得,可也不能怪罪百姓。
天底下做爹娘的,很少不疼自己的孩子。
为人父母,却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除了畏惧律法,心中何尝不怕天谴?
可如此违背人伦之事,却变得习以为常。定然有难以撼动的缘由。”
历任知州都没有隔革除这一必弊习,更没有上报过朝廷。
那些人当然不傻,每任官员至少要在这个地方待上三年,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却谁也不管,包括常年在这里的淮阳王也不过问此事。
足见得这件事有多难办。
“你要革除此弊?”郑无疾问。
徐春君点头:“此事虽不易,但势在必行。”
“我知道你是一定会管的,”郑无疾说,“可绝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起效。”
徐春君点头:“我知道,陈州的普通百姓日子艰难,家无余粮,身无余钱。
何况生下一个孩子就要有人来看管养育,多一张吃饭的嘴。
膏肓之疾难以一剂痊愈,何况举州如此,非久时久力不能见效。”
“话虽如此,可既然是你要做便一定能做成。”郑无疾搂着徐春君微微收紧手臂,“你可是我见过的最聪慧能干的女子。”
“我这心里头还打鼓呢,这是自然是要做的,活生生的人命,何况你又是这里的父母官。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件事还得你帮忙,否则只有我做的话,只怕会事倍功半。”
“你只需说要我做什么即可。”郑无疾道,“只是我怕你太操劳了,毕竟你现在身子不便。”
“这也是我觉得力不从心的地方,”徐春君忍不住叹了口气,“可这事又耽误不得,说不定就在你我说话的这会功夫,就有孩子没了性命。”
“那也不要太着急,事情越大,咱们的计划就得越周密。”郑无疾拍了拍徐春君的后背,示意她稍安勿躁,“你先把你的打算跟我说说。”
“这事一要官府下令,严禁再有杀害婴儿之举。不管怎么说,若没有明文,总是名不正言不顺。”徐春君说。
“你说得对,哪怕政令并不一定能实行到位,也要先立在那里。能够震慑三分就震慑三分。”郑无疾和徐春君想得一样。
“光是拿律法吓唬也是不成的,治标不治本,”徐春君继续说道,“还要命人挨家挨户查访,将有孕的妇人们都登记造册,除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外,更要给予保障。”
“要如何保障?”郑无疾问。
“这也是我要和你商量的,公家的钱是不能动的,除非以后报给了朝廷,有特许的诏令。
也不能向乡绅商贾们募集,自打咱们来,已经让他们出了不少钱了。
况且靠他们,终究不能长久。
我是想着咱们能不能先自己出钱出物,等到地方治理好了,家家有了积蓄,不再担心多出来的孩子养不活,那时候也就可以放手了。”徐春君说。
“我没什么可反对的,”郑无疾说,“咱们家的家业都是你挣下的,莫说我们还有钱庄码头做进项。
便是只有我一个人的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