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
“姑娘——”
“前面牵牛车的姑娘,你等等!”
牵牛车?
何楚桃一愣,这说的不就是自己么。
她停下脚步,疑惑地朝身后看。
一个身穿白衬衣,蓝色劳动裤的短发中年妇女,正朝她小跑过来。
她特地找了条僻静的小巷,这会儿除了她俩,没见有其他人。
见她走近,何楚桃用手指了指自己,“婶子,你是在叫我吗?”
“没,没错。让,让我先喘口气。”中年妇女两手叉腰,微微躬背,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
半晌,她拍着胸脯挺直胸背,“可把我给跑死了,姑娘你看着人小小的,走路咋这快呢。”
何楚桃心道,她急着拿野猪去收购站换钱给美美看病呢,能不快么。
她微笑道:“婶子,你叫我是有啥事?”
闻言,中年妇女转头朝四周看了看。
见没什么人,凑近和何楚桃,指了指牛车上的野猪,低声道:“姑娘,俺想问,你这野猪是准备拉去哪儿呀?”
这刚进城,就被眼前的陌生人突然叫住问野猪的事,何楚桃有些疑惑。
不过,这会儿,乡下人去山里头猎些野物送收购站换钱很是平常,倒也不担心有什么问题。
她如实回答回道:“这野猪,是俺爸山里猎的,让俺拉去食品收购站去换。”
中年妇女听了,眼睛一亮。
伸手摸了摸板车上野猪那黝黑粗硬的鬃毛,啧啧了两声,“自个儿猎的,真是运气好。要我说,得亏这野猪还是崽子呢。这要是碰上那成了年的,可就不叫运气了。对了,你爸人呢,他咋能放心让你一个姑娘去换咧?”
何楚桃皱眉,觉得她说了半天也没见说重点,心生警惕,暗自打量观察了她番。
发现她似乎对板车上的野猪很感兴趣,那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看,眼里隐隐冒着星光。
见她抬头朝自己看,何楚桃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神色如常道:“俺妹病了,卫生所的医生说要来县里大医院看,俺家没钱,俺爸就让俺把野猪给换了,他这会儿和我妈正带着我妹在医院呢。”
“哦,难怪了。”
中年妇女点点头,绕着板车看了看,突然拉着何楚桃,挨着她悄声道:“姑娘,婶跟你商量个事?”
何楚桃暗道,总算进入正题了。
其实,这会儿她心里已经大抵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这会儿,市场还没开放,计划经济定量生产,许多东西那是有钱也买不到。
也是她没注意,太匆忙,急着去换钱。却忘了,在这物资匮乏,人多肉少的年代,一只野猪,即便是幼崽,就这么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是有多招人眼。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番计较,只面上故作不解道:“婶,啥事?”
中年妇女又左右看了看,又压了压声音道:“姑娘,我看你反正是拿去收购站换钱。要不这样,你跟我换,收购站给你八毛,我给你九毛,咋样?”
“啥?”
何楚桃惊慌地摆手道:“婶子,这投机倒把的事,咱可不能干!”
她不是没生过这私下买卖的心思,可想想风险太大,她一个农村人,人生地不熟的,这要是不小心被人举报,被纠察队抓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中年妇女仿佛早就料定了何楚桃会这么说,也不气馁,拉了拉她的手,继续道:“姑娘,别急,你听婶子跟你说。你看,这事咱私下悄悄干,你不说,我不说,鬼知道?待会儿,咱找块布盖盖,你跟我家去,要有人问起,就说你是我老家亲戚来窜门的,你看咋样?”
何楚桃依旧摆手,“不行,婶子,这事真不行,要是被人举报了,那还得了!”
中年妇女见何楚桃还是不同意,想想,叹了口气,“姑娘啊,你婶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我那儿媳妇怀孕了,六个多月了,那肚子还不显,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只有三四个月呢。去医院查了,说是营养不良,得多吃,补身子。可她怀孕了后嘴刁,就只爱吃我做的红烧肉。
没肉,她这吃饭也不香。我小女儿就是妇产科医生,也是拿她没办法,只说让我想办法多给她弄点她吃的。可这肉哪好弄,每月都定量,我是有钱也买不到啊。你说这咋整?”
说着,她表情凄苦地抹了抹眼角,“我啊,就是怕我那没出生的孙儿,在娘胎里没养好,这万一缺胳膊少腿地,生出来以后可受罪了。这要不是看你一个姑娘,我也不敢来问你啊!”
看她这说话的神情,不像作假,何楚桃有些犹豫。
要说,都是年代闹的,这要放在几年后,根本不算事。可这会儿,做起来简直是提心吊胆。一般人要不是被逼得没法,也不敢这么干。
见何楚桃神色松动,却仍在犹豫,她眼珠转了转,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手,“姑娘,你刚不是说你妹去县医院看病么,我女儿就是县医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