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鹭的记性很好。
因此自然也记得孙宁远这个名字,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是前些天王内侍提起,那时是怎么说的——
“琼州刺史?”
“嗯。”乐安笑眯眯点头, 随即却又摇头, “不过今后可就不是了, 此次回京,他便不会再被外派了, 只是如今具体官职还没定, 不过,不会再回琼州是肯定的。”
睢鹭点点头, 他当然也还记得当时王内侍的话, 当年孙宁远是得罪了卢攸才被贬琼州,如今皇帝不惧卢攸了, 自然便要把孙宁远召回来,可是——问题来了,这跟乐安跟他聊了整整一个半时辰有什么关系?
他幽幽地看着乐安。
乐安一时还没看懂他这眼神儿,等反应过来后便噗嗤一笑。
她一把抱住了他,凑到他耳边低声耳语:
“我有个想法。”
睢鹭被她说话的气息吹地耳朵发痒, 强忍着道:“什么想法?”
乐安笑。
“暂时……保密。”
毕竟,不到最后, 她并不想实施那个想法。
*
第二天,乐安和睢鹭那形同“闹事”一般的举动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雪还未融化,无数议论便已热火朝天,人人都在等待观望, 观望龙椅上的那位是如何反应。
毕竟这样的举动, 说好听点是为了清白自证, 说难听点,就是藐视官府,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更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但是,那是寻常人。
当这样做的人是乐安公主时,一切就有了无穷的变数。
所以人们在等。
乐安也在等。
而李承平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第二天中午,乐安便收到汤明钧的消息,说上午时,皇帝和卢玄慎大吵了一架,卢玄慎鲜见地早早离开了官衙,而后,皇帝亲自召见了卢祁实和黄骧,又说应该下午的时候,黄骧便能送来消息了,让她不要心急,好消息恐怕很快就来。
乐安看那信看了许久。
然后将其扔进了火炉里。
然后便如汤明钧所说的那般,静静等待。
然而一整个下午过去,黄骧的消息却一直没送来。
及至傍晚,太阳由晕白转为薄红,黄澄澄的日光还留有一些白日的暖意时,公主府门前行来一架轿舆,守门人远远地看见,还并未当事,直到那轿子行到眼前,才突然瞪大眼睛。
彼时乐安正在庭院中晒太阳。
冬梅姑姑看着眼看就要消失不见的夕阳,便催着她赶紧进屋。
“姑姑,再等一会儿。”乐安慢慢悠悠道。
冬梅姑姑瞪眼,她也听到了乐安和睢鹭的议论,知道好像今日那个黄大人要来,但——“人来了让他来见你就是,这么等着受凉了怎么办?”
别说一个黄骧了,那些什么宰相的来了,也不能让公主这么等啊!
乐安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睢鹭笑眯眯朝冬梅姑姑摆摆手,又亲自给乐安加了一条毯子,“姑姑,没关系的,您先进屋吧,我守着她。”
说罢,便坐在乐安的躺椅边,一边就着朦胧的霞光看书,一边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乐安毯子下的手。
冬梅姑姑见状,登时觉得这俩人腻歪地没眼看。
但心里又欣慰。
于是便一边抱怨,一边掩不住满脸笑地走开了。
剩乐安和睢鹭两人安静地待着,一个看书,一个晒夕阳,只是两人都时不时看向院门的方向。
而直到遥远的天边,红日只剩最后一丝轮廓,院门处才传来动静。
有人进了院子。
却不是冬梅姑姑预料中的黄骧。
*
李承平已经在院门外徘徊许久了。
他来时晚霞满天,没有叫门子通秉,而是一个人静悄悄走进了公主府,一路上遇到下人,也嘱咐他们不要声张,就这样安静地、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那个无比熟悉的、乐安居住的院落。
然后他便站在院门前,久久地站着,无法再往前挪动一步。
他隐约听到冬梅姑姑的嗔怪声,还有别的什么人的说话声——是个年轻的男声,那么不出意外,就是睢鹭了吧。
但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声音了。
他不敢露面,就藏在院门外,屏息凝神,想要听到里面传出她的声音。
但是没有。
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沮丧,他踟蹰,他惶恐地不敢迈上前一步。
但,终究要上前的。
于是,等到感觉到身上再无日光的暖意,夜晚的寒意开始浸染全身时,他终于从院门后走出,走进了院中。
然后,隔着浓浓的暮色,他看到院中的两人。
隔得太远,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们一坐一躺,却似乎牵着手,紧紧依偎着,看到了他也并未有任何动作,仍然依偎着,只是一起抬头看向了他。
如此,便显得形单影只的他,格外可怜。
他狼狈又自嘲地想着,只觉得口中发苦,脚底发粘。
他甚至想转身逃跑。
然而——
“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