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赵宗冕“离京”后, 每到夜间,勤政殿都是燃着灯火的。
关潜, 顾恒, 苏霁卿跟赵宗冕先前钦点的几位辅臣等人, 每夜轮番当值, 一如赵宗冕尚在时候的规矩行事。
这夜,关潜巡遍了宫内, 回到殿中, 却见顾恒坐在御桌旁侧的椅子上。
关潜掸了掸肩头的雪花, 道:“起风了, 今晚上这雪怕是不会停。”
顾恒并不看他, 仍是垂眸出神。
内侍送了茶上来,关潜走到顾恒身旁的椅子上坐了,端着茶吃了口, 才问道:“听说尊夫人有了身孕……你应该是许久没回府了吧?”
顾恒抬头看他一眼。
关潜竟觉着他的眼神就如外头的冷风夜雪一样清冷凛冽, 令人一望而沁凉到心底。
关潜怎会不知顾恒心里惦着的事是什么, 垂头又吃了半盏茶,心里的冷意却仍是窝着。
“我去看了, ”关潜端着茶杯,突然说道:“只有胸口的伤疤……算不上什么证据。整个人都面目全非了, 那衣衫……也不算什么,如果是有心人得知内情想要伪造, 这也是轻而易举的。”
顾恒重又垂眸:“倘若、是真的呢?”
关潜举着茶, 瞬间惘然。
他目光凝视旁边那张空空如也的龙椅, 突然毫无预兆地举手。
“啪!”茶杯带盏都给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顾恒却只淡淡地扫了一眼。
关潜举手,示意闻声而入的内侍退下。
他转头看着顾恒,脸上原本浅淡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你说,我现在只听一句话,要不要动手?”
顾恒眉睫微动:“动手?”
关潜道:“镇抚司查出暗杀朝廷官员的江湖人士,出入兵部尚书府;之前尹西园在京内,除了大学士何府,也跟镇国将军府有来往。我早就不想忍了,与其等着他们发难,不如咱们先动手。你握着禁军,我有龙骧卫,城外还有屯兵的雁北军,现在……我只缺一个跟我同样想法的人,苏霁卿不愿意大动干戈,说会搅乱京城,弄得天下震动,引发别的事端,但……就如你所说,假如那是真的呢?如果那是真的皇上,咱们还在这里假装无事,坐以待毙不成?不管是谁,不管是不是杀错,也宁可错杀三千,却比现在这样粉饰太平隐忍无度要痛快!”
顾恒望着关潜狠厉的脸色,心中仿佛也有一股血在窜动,这段日子来,没有人比他的心中更难受,甚至连陆尔思有了身孕,对他来说,都只如一片雪花落下,毫无任何的惊喜可言。
也许,该是时候出一口气了。
好几次,那一声几乎都冲到了嘴边。
关潜走上前:“你倒是说啊!”
顾恒看着他摁着自己腕子的手,缓缓推开。
“杀人容易,但是,就算那是真的……咱们还有太子,先开了杀伐的端口,对太子不利,——这个,你比我清楚。”
一句话缓缓说来,重若千钧。
关潜后退一步。
“等吧,”顾恒凝视着地上被摔得粉碎的瓷片,道:“娘娘不是说了吗,让咱们好生替皇上看顾着太子,再等一段时间,等到……咱们都受不了了为止。”
关潜仰头长吁一口气,缓缓又坐回椅子里。
顾恒起身:“我出去走走。”
独自一人出了勤政殿,才出门,就给随北风而来的雪花扑了满头满身。
顾恒仰头看向夜空,缓步拾级而下。
越往下,积雪越厚,宫靴踩进雪里,只露出一点黑色的影子。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忠靖冠给吹的微微颤动。
顾恒却丝毫不觉着冷,他心中想着关潜方才在勤政殿内跟自己说过的话,有多少次,他也想索性豁出去,闹的天翻地覆,不计后果。
在风雪中走了不知多久,顾恒突然止步。
他缓缓抬眸,看向前方。
***
这天,泰儿自御书房回来,显得心事重重。
西闲见他闷闷的,便问是不是功课上有了疑难,泰儿只是摇头,坐了会儿后,便跑进去看承吉承祥了。
西闲见林翼也要跟去,便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留下。
林翼只得止步,西闲道:“太子怎么了?”
林翼起初不答,又给西闲追问,才小声对道:“前天,苏侍读匆匆地出门,太子拉着我跑了出去,偷听到苏侍读跟关统领说什么镇抚司、什么尸首之类的话。”
“尸首?”西闲的目光直了直。
“是啊,还有什么河之类的,翼儿不懂。”
西闲回神,垂首道:“不怪你不懂,小孩子原本是听不得这些话,你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来了,知道吗?”
林翼忙道:“我只跟娘娘说,太子也叮嘱过我,不许我对别人提起来。”
西闲笑了笑:“那快去玩吧。”
今日,是苏府的张夫人,跟章清怡两人进宫。
原来章清怡已经有了身孕,人也比先前圆润了好些。
西闲看着她的气色,就知道在苏府里必然是公婆疼爱,夫妻和美,章清怡原先的性子就是活泼外向的,先前在宫内的时候内敛了些,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