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下心细致地检查过凌统的眼伤,李隐舟径直踏去甘宁的营帐,单刀直入和他将唯一的办法剖明。
“换眼?”
甘宁惊咳一声,几乎跌掉手中长弓。
凌家亲兵尽数赴难,吕蒙等统帅无暇分/身,李隐舟想来想去也只能和他商量一二。见一贯恣睢妄为的锦帆贼都面露惊愕,便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石破天惊。
他道:“也不算。我查验过公绩双目,他眼珠受伤不算太深,只要能将受损的地方剥脱,再缝上一层新鲜完整的眼膜,便有机会重见光明。”
角膜这个概念对如今的医疗认知水平而言实在太超前了,置换角膜更是闻所未闻之事,即便昔年华佗在世,其所行的也大多是断肠再缝合这样基础的手术,而眼球之上的精密操作几乎无人敢尝试。
哪怕是在正常发展的西方医学中,角膜移植术也仅有两百年的历史,要在近乎两千年前的东汉末年施行这种级别的手术,其难度可想而知。
甘宁到底是甘宁,眉一拧便接受了这个骇人听闻的设定:“你以前也做过这种……呃,手术?”
那可真是许久的“以前”了。
李隐舟搭着手指出神地回顾:“我在海昌时已经在畜牲身上试过数回,成败各占一半,其实这个术式本身并不难,难的是其后不产生排异反应……”
甘宁自听不懂这话里玄机,听其凝思的声音渐微,只大剌剌往案头一坐,扶着长弓抬眉看他:“你只说要什么。”
李隐舟搭着注视甘宁深皱的眉头,千丝万缕的思绪慢慢梳理在胸。
角膜置换术最开始出现在人类文明的时候失败率极高,原因有二。
其一,动物的角膜与人类并不匹配,移植后排异反应会清除新的角膜,导致功亏一篑。
其二,当时所用的手术缝合线要么不能被人体吸收,要不就是容易产生排异的动物肠线,即便角膜没有被排斥,手术缝线对于人类脆弱的眼球而言无疑也同样是一种致命的异类物质。
头一个问题极好解决,没有血管的角膜不存在配型的障碍,战场上永远不乏尸首,筛选一番总有能用的。至于后一个问题么……
他拿好主意,定了定神:“我要蚕丝、甘薯、糯米灰三种材料,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找到元胡、何首乌、蒲黄、三七参这几味药材。”
甘宁扛起弓便起身,迈着阔步往外走去:“这简单。”
风劲一带,脆生生的铃声擦过身旁。
李隐舟下意识往后一瞥,脱口道:“将军万勿伤及无辜百姓。”
甘宁脚步一顿,鼻上骇人的伤疤抽了一抽:“……老子都多少年没干过烧杀掳掠的事了。”
二十多年了,还记得旧茬呢?
李隐舟:“……”
只是方才的瞬间,令他无端有种感觉,这人满腔的匪气不过是被压在周身坚硬的铠甲下头,压在名为军人的自我束缚之中,若没有一把更凶的锥刀压在脖上,那双老来尤利的尖牙依然能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而吃了这场狼狈至极的败仗的孙权与吕蒙,还能勒住眼前这匹桀骜不驯的烈马么?
这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逝,他暂且也顾不上这些后话,得了甘宁应允着手便开始准备手术事宜。
……
甘宁究竟还是那个锦帆贼,刀山血海里闯出名头的一头悍匪。李隐舟见他一路打马出了军营,不过半日的功夫就抗回一麻袋的物资。
他清点着手头能用的东西,不禁狐疑:“这是津北百姓那里买来的?”
甘宁打个呵欠粗粗嗯了一声。
李隐舟深感怀疑,甘薯价贱不提,能得上蚕丝者非富即贵,中原常吃的粮食并非梗米,家里藏着糯米的多半是拿来造酒,这等闲情逸致就更不是普通百姓能享受的了。
他目光掠过甘宁那双桀然凶狠的眼,专心回到眼前的活计上。
只要没闹出人命就行,至于他用了别的什么手段……算了,这关头还讲什么仁义道德。
一忙活就至天黑。
无边星空垂在旷野,森寒的夜风中隐匿着猿啼,风劲陡地一猛,便在隔岸千山峻岭之上掀起一阵银色的狂澜。
即便到了仲夏,历经战火炙烤后的夜也总有种说不出的凉,照不开的暗。
甘宁蹲踞在一旁,看他熟门熟路地烹药缫丝,算是瞧出点名堂了:“你要用蚕丝缝伤口?”
李隐舟对着幽暗的星光滤了滤药水:“是,蚕丝可自然融入血肉,对病人身体有益无害。”
用元胡、何首乌、蒲黄、三七参作解瘀抗炎之辅剂,熬以甘薯淀粉增加韧性,再磨了糯米成灰化水作为粘合剂,这小小的蚕丝便可抽成最精密的手术线。
且术后不必拆线,将与愈合的刀口融为一体。
尽管与现代工艺下制备的吸收线不能媲美,在这个时代也足够令人咋舌了。
甘宁自蜀中到江东漂泊数十年也从没见过这等手艺,不由咧嘴笑一声:“看来凌公绩运气不错,比他老翁命大。”
提及凌操,李隐舟扣在瓦罐上的拇指几乎一动,视线不由移至他神色阔达的脸上。
之前听凌统提过凌操战死于江夏一役,更多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