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说的没错。蒋文斌得知安国公府的老夫人要亲自出面请他吃饭时,不仅不觉得女眷出面宴客有失体面,相反,这位年高德勋的老夫人居然肯亲自出面招待他这位籍籍无名的六品主事,真让他觉得自己有些紧张。
这位老夫人可是安国公的亲娘啊!亲自教养出了四位忠勇无匹的将军儿子,整个大周朝的老封君,穆老夫人若认第二,则无人敢认第一。
要知道,他和谢相的儿子谢常静是过命的交情,谢夫人都没有特意出面请他吃过饭。而他与穆家,其实没有太多的交往,穆老夫人居然肯给他这样大的面子,亲自出面招待他,蒋文斌其实颇为诧异。
他像是不敢相信孙先生的邀约似的,重复多问了一遍之后,才有些惊喜地应了下来。
“这便好,”孙先生笑眯眯的说道:“老夫人刚刚还在担心蒋大人不肯赏脸呢。”
“怎会。”蒋文斌赶紧摆手:“能见到安国公府的老封君,卑职三生有幸。”
得了孙先生的回话,穆老夫人赶忙吩咐厨房准备酒席。
请客吃饭当然不能在穆老夫人自己的院子,因此酒席摆在了安国公府的东花厅。安国公夫人领着妯娌们忙碌了一阵子,很快摆上了一桌像样的席面,接着夫人们都离开了,穆老夫人只带着穆青衣和孙先生作陪,在东花厅招待蒋文斌。
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周朝最著名的老封君,蒋文斌一开始显得有些拘谨,但有孙先生和机灵随和的穆青衣在,气氛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这一顿饭倒是吃得宾主尽欢。穆老夫人对眼下的朝局还有兵部的事似乎都有些兴趣,而蒋文斌则知无不言,但凡穆老夫人有问,他必然仔仔细细地答了,并未因为穆老夫人是女眷就有所敷衍。
蒋文斌也很欣赏不满十七岁的穆青衣。他甚至暗暗觉得可惜,认为穆青衣小小年纪就颖悟绝伦,若是没有生在安国公府,而是生在京中寻常人家,读书走科举的路子,一样可以成为国之栋梁。
当蒋文斌得知穆青衣身体不好,武功建树有限,并不能成为父兄那样所向披靡的猛将时,他更觉得遗憾。
他甚至为穆青衣感到不平,觉得如此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的孩子,生在穆家着实不幸,从一出生起就被限制了以后的人生道路,他没有机会成为父兄那样的名将,也因为出身限制,不能科举入仕。
蒋文斌替穆青衣觉得遗憾,因此他没敢主动开口问起穆青衣将来会如何。他觉得这样的问题对于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是有些残酷。
但让蒋文斌意外的是,他不问,穆青衣却在席上主动谈起了自己对于未来的规划。他显得极为坦然,对于被限制的人生道路并未有一丝不平,反倒真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憧憬。
“做幕僚很好,”身材高挑却显得有些单薄的少年这样告诉蒋文斌:“等我满十八岁,就会像哥哥们一样出发去北境,我已经想好了,就去朔州,到朔北将军府,先跟着四叔的幕僚学习磨炼。之后在跟着父兄们上战场,做个可以随时随军的幕僚。”
“我的武艺和骑术的确不佳,甚至还不如我家小妹,但比寻常人还是强许多的。毕竟这么多年与兄弟们一同习武,怎样都不算是白辛苦,我想在战场上做到自保还是不难,不会给人添麻烦的。”
“四公子想好了?”蒋文斌忍不住开口问道:“你……”
穆青衣冰雪聪明,一下子听出了蒋文斌的未尽之意,他微笑起来,朝蒋文斌肯定地点了点头:“想好了。我是穆家人,若是不能像父兄一样,为了护佑北境平安竭尽全力,对我来说才是真的遗憾。”
穆老夫人看看穆青衣,又看了看蒋文斌,笑着补了一句:“我们青衣,一向是有成算的孩子。”
“惭愧。”蒋文斌突然一脸郑重地朝穆青衣抱拳:“四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抱负,着实令人敬佩,是在下自以为是了。在下早已过而立之年,又为官多年,到今日才知,眼界见识竟不如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这是哪里的话,”穆老夫人笑呵呵地摇摇头:“我儿子常常称赞大人您才华横溢且刚直不阿,是难得的谋国之臣,您怎可如此自谦。说起来我真该好好谢一谢大人,几次北境有事,都是仰赖大人帮忙奔走周旋。”
“老夫人,”蒋文斌急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朝穆老夫人行礼:“卑职是兵部官员,北境事务也是兵部事务,卑职只是尽本分而已,怎可当得您一句谢。”
“快坐快坐,别这样客气,”穆老夫人笑眯眯地挥挥手:“蒋大人这才是真的自谦。您是兵部官员不错,可眼下朝中局势您也清楚,兵部堂官眼下对于北境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您比我这个日日久坐后宅的老婆子可明白多了。两月前,我儿子的奏疏,可不就是兵部官员联手压下的吗?眼下看来,整个兵部里,还肯一心一意的为北境做些事的,也只有大人您了。因此这个谢字,您绝对当得起。”
“青衣,”穆老夫人转头朝穆青衣吩咐道:“替祖母敬杯酒给蒋大人,谢过大人之前的襄助。”
穆青衣立刻站了起来,亲自执壶斟酒,要给蒋文斌敬酒。蒋文斌赶忙伸手去拦:“老夫人,卑职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