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临终前的遗言时常在耳畔回响, 贾赦对老人的教诲时刻都不敢忘。
他曾想过, 三妹有一天反悔不愿入宫, 只要她敢开口,只要不影响贾家一族,他就是丢官也敢拼尽全力把事情摆平。
他一直都在等,等着等着就到了大年三十。
台上男旦咿咿呀呀,台下一家子隔着屏风观戏, 女眷那边点了一出【梅龙镇·游龙戏凤】。
贾赦的心渐渐往下沉沉,他想, 三妹已经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了。
其实也不难理解, 东宫在世人眼里是通天路, 一个打小养在后宅的女子, 不应该苛求太多。
夜色渐深,烟花一声更比一声响。
戏台未歇贾老太太便熬不住回了院子, 随后东府一家跟着告辞, 一时间荣禧堂里只剩兄弟二人。
对于贾政, 贾赦给不出好脸色, 见老太太歇下他也带着妻儿回东院。
一家子守岁比面对二房痛快多了,没必要假模假式让自己难受。
东院灯火通明,小孩丫鬟玩闹嬉笑。
往常日子过的规矩,大过年贾赦夫妇也不太乐意拘着他们, 回屋之后反倒愈加热闹,整个院子跟撒了欢似地没大没小。
一轮轮丫鬟婆子拜年,拜完年给红封买花儿戴买糖甜。
喜庆是喜庆, 就是闹腾了点儿。
贾赦盘腿窝在炕上往窗外看,大儿子一身红彤彤像个灯笼,圆滚滚的带着几个小子胡乱扔炮仗,他看着也不管,反正隔壁是大伯家的池塘假山,扔了炮仗也伤不到人。
“你就看着他们折腾,也不管管,回头别把池子里的锦鲤炸喽,不吉利。”
沈暳伸长脖子往外看,大儿子正带着小儿子玩火,胆也忒大了,还是他老子给惯的。
“等会我就让人去捞上来,再从咱们池子捞几条放回去。”
贾赦撑头虚倚在她的腿上笑道:“炸不着,池塘都结冰了,连个窟窿都炸不出来。”
“哼,你就惯他们。”
沈暳轻笑拿指头戳他,没心没肺的样,德行。
“少,少爷,少奶奶,二房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慢慢说。”
贾赦皱眉起身,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二少奶奶要生了,二房那边也不敢去找老太太,太太那边又……”
“怎么在这个时候,不是还没到日子,才几个月。”
沈暳下炕急急忙忙找鞋穿,“快点去把大夫和稳婆找来,回头去给老太太那边送个信,先别让老太太知道。”
“别急,我和你一起过去,半夜三更的,别再出什么事情。”
贾赦让人拿衣服,寒冬腊月可不敢少穿,“多穿几件,给你们少奶奶加个手炉,到点让他们哥俩先睡,别再明儿起不来。”
夫妻二人匆匆上了轿子往西院走,经过荣禧堂灯光已亮起一大片。
沈暳到了西院直接往后院方向去,贾赦在正厅却看到满室狼藉,柱子上隐隐约约还有血迹,他仔细一闻瞬间黑了脸,“谁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
“大爹爹。”
贾赦抬头一看,立马上前将孩子从奶娘的手里接过来,“怎么了这是,额头怎么划出了个口子,快去叫个大夫来,等等,也别叫到这边,叫到东院等着去。”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大氅脱下来给侄子包上,“大爹爹现在有事走不开,等会珠儿到了东院和你大哥一起帮大爹爹和大妈妈照顾弟弟好么。”
“好,大爹爹放心,珠儿会当个好哥哥的。”
照顾弟弟当然可以。
贾珠学着大哥的样子郑重拍着胸脯点头,完全忘了头上的伤。
“那大爹爹就拜托咱们珠儿了,真乖。”
连哄带骗送走侄子,贾赦二话不说,只高声喊道:“把你们二爷给我找出来。”
约摸过了一会儿,后院隐隐传来妇人喊叫声,这边下人也驾着贾政到了正厅。
“喝多了。”
贾赦背着手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抬起手抓着他头发就往院子里拖。
北边儿总下雪,这一会除了走道雪已铺了厚厚一层,他一点也不客气按着贾政的头往雪堆里面埋,“长本事了啊,我还以为你出去了有长进,没想到长进没有胆子倒渐长。”
“爷,不可啊。”
“求您快手下留情,要闹出认命了。”
众下人想拦不敢拦,只能在一旁哭求苦劝。
可惜,他们是低估了贾赦决心,
打女人还打孩子,珠儿多懂事的孩子,畜生也办不出这样的事。
他是发了狠要收拾贾政,想挣扎,做梦。
贾政原本还有醉意,被埋在雪里猛的一激早就醒过来了,他使出全身力气四肢并用,却发现越挣扎越动不了,怎么办,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儿了。
院子里大小奴才跪在雪地上磕头,独独没有一人敢上前。
大少爷的样子太可怕了,那摸样谁上前谁倒霉,说不定二爷还好好的,他们就被迁怒先陪了葬。
“救……命,放手。”
贾政一个猛子跃起,话还没说完就被贾赦踹翻在地,接着又是脸着地被埋在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