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每日睁开眼都有一瞬间的恍然,哦, 外祖母走了。有时候又忘了, 有时候一瞬间又想了起来。
明明他的脚下的鞋子还缀着青缌, 明明看见他的人都在说节哀顺变。
是啊,只能节哀顺变。
生活中少了一个人有什么不同。
吃到好吃的,见到好玩的,给外祖母送去。
话还未说出口,自己就意识到犯了傻。
史侯府丧事还未办完,孟家就在初春中旬上了京城。
贾府虽然沾着孝倒没有闭门谢客, 因此孟家回京第二日便全家上门拜访。
“表叔瘦了,节哀顺变。”孟传葆来探望表叔, 一时有些恍然。
“许久未见, 传葆风采倒更甚往昔。”贾赦颌首和孟传葆站在院子里,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冬雪消融更争春,花期将逝留残枝。
时间太快,几年的隔阂让两人不知从何谈起。
孟传葆稍缓一步跟在在身后,看着表叔的背影张张嘴,有些话说不出口。
孟家,终是落后一步。
这一步, 也未必落在贾家那儿。
“今年有何打算。”贾赦背着手停下脚步, 他看不见却听得懂脚步声。
“表叔以为…”
“我…不知。”
“我也不知…”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孟传葆苦笑。孟家女入宫,再差也有位置。也不是没有过心思,终究有些不落忍。
父亲倒是果断刚直,可孟家势颓也是事实。
他既惭愧, 却又……
贾赦转过头,眼睛对上孟传葆一瞬,撇了开来,“今日你来的正好,我在为外祖母画像,你若不忌讳便帮我看看。”
“好。”孟传葆应答干脆。
出殡日贾赦请了一天假,带着画轴匆匆赶往史府。
还未进大门便听见震天的哭声,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再有伤心的时候,四十九日也该我把眼泪流干,体体面面的送走老人。
“你来了,就快……也好。待会你别往前赶,远远跟在你父亲身后就好。”史照红着眼拍拍外甥,提醒送殡忌讳。
“我……”贾赦张口默然,将背在背上的画轴拿了下来递给他。
史照抬头接了过来,挪步离火桶远了一些。他一打开画轴,眼泪啪的一瞬间就落了下来。
“好,好,总算是……”他边说边泣不成声。
贾赦滚动喉咙,默默走开,从下人手里接过纸钱,避着风口一张张的投进去。
今日天色不错,开春来的头一次大晴天,没有春雷阵阵,正适合出门。
正时辰一到,从此天人永别。
侯府势大,从出殡到送葬的队伍长的望不到头。
此时还不是南下的时机,众人送完路祭纷纷返回。
史家家庙内只有真正姻亲亲属停留。
亲戚还未走光,史家庶枝就闹了起来。
当年史家主枝刻薄,老侯爷硬气让太祖皇帝另赐一块福地。老侯爷仙去多年,暂寄家庙后山福地,本来等着老太太一道夫妻同穴。
凭着死人不会说话,庶枝就抓着这点不放,端的叫人恶心。
谨记祖训这条却不是说着玩玩。庶枝这叫什么,数典忘祖。可就是有这一层顾忌,庶枝还敢闹,如此行事不忌,这不是正说明有人在后头浑水摸鱼。
浑水摸鱼的人还没查出来,这事情要是再闹下去,谁都讨不到好。一旦捅出去,圣上旨意下达能教史家多年经营全然白费。更加叫人愤怒的是,这是想叫人不能安息。
庶枝不肯罢休,两个史家外嫁女也不是省油的灯。
贾家和襄阳侯郭家同为女婿,尴尬的左右不是。
“老爷,咱们出去说。”贾赦拉拉贾代善,那些闹事的人他一眼一眼的扫过去。
“你有什么主意?史家闹出事谁面上也不好看。”贾代善厌恶看了里面一眼。
“金陵主枝不是来人了,去找主枝,问他们想要什么。再闹下去,史家讨不了好,那些人…也别想好。就来一招釜底抽薪,让那些闹事的什么都得不到。”
这件事主枝未必干净,这样也好,能给的就能收回,现在给他们甜头尝尝,等事情一了,总有机会算总账。
“这…他们胃口只怕不小。”
既然敢闹总有底气,贾代善踌躇。
“那也要能吃的下。别忘了史家还是贾家和郭家两门正经亲戚,舅舅束手束脚,别忘了他还有我这个外甥。”贾赦弹袖,露出国公府继承人该有的傲然。
他绝对不允许这些畜生给外祖抹黑。
“我知道了。”时至今日,贾代善也不得不考虑儿子的意见,女婿是一层,老爷子对史家的情分又是另一层。
最后,三人也不知怎么谈的。
主枝开了口,庶出的戏也没能往下唱,丑事总算压了下去。
贾赦不能在京郊久留,事情一结束就得赶回城内。
史鐤出来送人的时候拍拍表弟肩膀,“事情我都知道了,表弟,我…老爷感激不尽。”
“不必多说,应该的。表哥你们保重,过几日我再来。”贾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