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拉斐尔找到了萨泽杜斯。
矮人族的王来到了地狱第七层。
下属已经将不死族的“覆灭”报告给了萨泽杜斯——不死族从世间消失了,萨泽杜斯知道这是不死族那位固执的王的执念, 也知道终究会有这样一天。
只是萨泽杜斯不明白, 倘若不死族的结局注定是消亡, 主让洛修斯前往极北之地的意义又何在?
无论洛修斯做过怎样的努力,结局都没有改变不是吗?
洛修斯没有帮到不死族, 也没有改变任何现状,只是徒然地看着不死族走向末路。
萨泽杜斯不相信这是主的本意——主本意难道会是派一个帮不上任何忙的弱小造物去旁观不死族的消亡?
难道是哪怕派遣洛修斯这样无用的造物, 都不肯考虑其他的造物?
萨泽杜斯之所以去寻找洛修斯告知他不死族的灾厄,是因为种族覆灭这样的大事对于世间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 哪怕不死族被关在无边的雪域,上千年都不与外界交通, 但八个种族存立,更根本上是世间光与暗的存立。
世间光暗平衡是普通造物毕生所无法企及的领地。
即使是几千年前身为大天使长的萨泽杜斯, 对于世间光与暗的对立也所知甚少,直到他堕为魔族, 长守在离黑暗最近的地方才发觉这些世间秩序在暗中标注的要求——
有光则有暗, 光暗生而相伴, 倘若世间万物只沐浴在神明的光辉之中而远离黑暗,那真正的祸乱已经离降临不远。
世间的光暗从未平衡过。
神明赋予了自己力量光明的秉性, 所以光以全然压倒性的力量压制着暗。
这种不平衡在四千多年前——不死族尚未诞生,他尚是大天使长,魔族弱小得在人间地狱之中流亡的时候, 到达了极致。
所以被分离压抑在地狱中的黑暗从地狱中暴/乱而出, 肆虐人间, 带来了上千万人族、妖族的灭亡。
是那次暴/动催生出了不死族。
不死族生来与魔族处于相等的地位上——占有暗的位置,与光明抗衡。
但现在,不死族消失了。
洛修斯没有阻拦下这场悲剧,将导致的可能是波及更广的悲剧。
萨泽杜斯不知道洛修斯对于世间的光暗平衡所知多少,只是如果不死族覆灭了,他必须再找到洛修斯,将其中的危险告知给他。
主必须出面了,没有谁会想看见四千多年前生灵涂炭的悲剧再重演一次。
而他作为魔族的君王,也应该对魔族的存立负责。
倘若地狱深处的黑暗崩溃,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生活在地狱的造物。
——只是到现在,萨泽杜斯对于压抑在地狱深处的黑暗尚了解甚浅,但在地狱的上千年,已经让萨泽杜斯渐渐发现,地狱中黑暗强大的程度出乎所有造物的意料。
它像是世间另一端的神明。
很碰巧,在萨泽杜斯正要去寻找洛修斯的时候,拉斐尔找到了他。
矮人族的王行踪神秘,萨泽杜斯仅与他见过两三面。
拉斐尔是所有种族的王中最不像王的,他从不故作威仪,不让人望而生畏,也从不会让谁向他奉上世间最珍稀的宝物,高高在上看着族人们向他臣服。
他穿着最寻常的衣服,连贵族的姿态都不屑于去伪装,两手空空,像一个无害的少年。
矮人族的王唯一能彰显出他与众不同的特质,在很荒唐的地方——相貌出色。
魔族仆人将这位只有君王知晓身份的客人领进大殿,恭敬地退了出去。
拉斐尔坐在椅子上,姿态格外奇怪——他挺直着背,努力并紧腿,手背绷直放在膝盖上,这样的一副姿态在拉斐尔这样天性自由的造物身上显得格外怪诞。
但萨泽杜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思,淡淡道:“你来此,与洛修斯有关?”
“啊,被你看出来了,”拉斐尔一下子放松了脊背,倚在椅背上交叠起双腿,手中出现一根铅笔习惯性地转动着,弯起嘴角,“是洛修斯,他是个……相当有意思的存在。”
“是的,主信任他。”萨泽杜斯毫无起伏道,“他秉持着主的意志。”
洛修斯是新的宠儿,所有的王对这件事都已经有所耳闻——因为每个王对待主的心思不一样,性情也不一样,有不同的看法原本是件很正常的事。
但不同的看法再正常,萨泽杜斯仍从拉斐尔的回答中听出了一丝蹊跷。
拉斐尔笑道:“可主为什么会选择信任洛修斯呢?”
萨泽杜斯眼神锐利起来:“你知道什么?”
“什么都知道。”拉斐尔不紧不慢地转着可以构造出机械世界的铅笔,亚麻色的短发柔软而条顺,显得他像个乖巧精致的人族少年——但这是假的。他掀唇道:“我感兴趣的事,我永远可以找出正确答案。但你还被蒙在鼓里,不是吗?”
萨泽杜斯面色没有变化:“倘若你说就说,不说就滚。”
“生气了吗?”拉斐尔笑着,“主对于你来说还真的是很重要呢,你已经嫉妒洛修斯到这个地步了吗?”
魔族站了起来,殿中温度渐低,他低头盯着拉斐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