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茶桌，相对而坐。
哪怕问起曾经是敌是友，晏深神情都始终从容淡定，如闲话家常。就仿佛完全不担心，万一跟眼前的老者曾经是敌人，自己会陷入到被动的局面。
“你猜我们以前，是敌是友。”
入世刚喝完的茶杯轻轻放在桌案上，手指敲了敲，示意晏深继续给他续茶。毕竟以前可没这个机会使唤沈家大少爷，这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了，可不得好好使唤吗？
再说了，沈焰要是没失忆，那就是他关门弟子的丈夫。
他得随着苏媚，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还得跟着苏媚一起，把他当亲爹一样供着。
沈焰给他斟茶，不为过。
晏深将茶续上，淡淡道：“我猜我跟老先生以前，至少不是敌人。至于朋友嘛，我应该交不起老先生这个朋友。”
“嗯？这话怎么说？”
“老先生胸有沟壑，不是一般人能读懂的。”
说心有沟壑还算是客气的，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城府极深，心思晦涩难懂。
表面看仙风道骨，无欲无求，与世无争。
但真要如此的话，又怎么可能使得手底下的人恭恭敬敬称呼一声老板？而且哪怕是软禁他的房间，都装修得低调奢华有格调，非常人的品味所能及。
想要跟这样的人做朋友，难。
很难！
这种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跟所有人交好。但交好并不意味着交朋友，毕竟交朋友是要交心的。
谁能跟这种笑面虎交心？
“这是在拐着弯骂我心机深沉吗？”入世赞赏的看了一眼晏深。
还不错，这几年下来受了不少磨难，但看人的眼神倒是准确了不少。
毕竟以前他可是把他当忘年老友的，现在一眼见他，竟然就能读出他的本质。
眼光精进了许多。
“老先生，我觉得心机深沉有时候并非贬义，没脑子才是。”晏深不紧不慢解释道。
入世顿时哈哈大笑：“难得你年纪轻轻的，竟然也能有这种见解。巧了，老朽也是这么认为的。”
“能够博老先生一笑，是我的荣幸。老先生竟然心情愉悦，不知能否告诉我，我现在是在哪里？”
顺着杆子往上爬，入世倒也不反感。
“港城，你现在在港城。”
“所以我以前是港城的人？”晏深眸色微深。
“何以见得？”
“我之前遇见一位故人，虽然我不认识她，但她以前应该认识我。很巧，她也来自港城。老先生说以前跟我认识，而现在又在港城，如果我以前不是港城人，我的交际圈子里为什么会密集出现好几位港城人士呢，这未免太凑巧了。”
晏深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苏媚的模样。
很奇妙，原本他是打算回到巴罗州，继续潜伏在杜祎身边的，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来了那个女人所在的城市。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
晏深意识到自己想法时，倏然愣住。
真是见鬼！
他心里竟然猜想着，还会不会再见到那个女人。
“失去过往所有的记忆，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吧？”入世开始跟晏深探讨。
毕竟像这样忘记自身根源的经历，他是没有的。人到老年，好奇心仍然强盛。
晏深毫不避讳道：“确实如此。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处，记不起亲人爱人朋友，但脑子里却又有一段根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万般痛苦不足以形容。”
“所以，每遇到一个以前有可能认识我的人，我都会忍不住刨根究底，想要从他们口中得知，属于我的过往。”
“从专业角度来说，所谓的记忆置换，不过是催眠上的小把戏。只要你有足够强的执念，应该是能够突破迷雾想起来的。”
对入世这样操控人心的大佬，催眠的手段他也懂，甚至还很精通。
对他来说，催眠就像障眼法。
但假的就是假的，总能被识破。
“听老先生的意思，您应该是内行。那有没有办法……”
晏深话还没说完，入世就随意的点了点头，“有办法。”
还不等晏深开口。
入世继续道：“不过即使我有办法替你找回曾经的记忆，我也没打算帮你。执念够深，曾经的人和事够重要，你自然能想起来。想不起来，是因为对方对你不够重要，既然如此，那我就没有帮你的必要。”
他的关门弟子，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包括男人。
入世妥妥的就是老父亲心态。
虽然觉得沈焰这几年下来有了那么点长进，但哪里比得上苏媚的长进？
苏丫头的嫁妆可是整个天问，整个沈家的家业就算现在还在沈焰手里，那也比不上他亲自培养的丫头。
别管他是晏深还是沈焰，如果连自己回想起自己老婆这件事都做不到，还需要外人来帮忙，那只能说明，他配不上苏丫头的喜欢！
连最爱的人都能忘了，该死！
晏深觉得入世看他的眼神，突然就有那么一丝丝敌意，以至于他脊背发凉，总感觉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