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生得这么像你父亲,真不知是对还是错。”她说。
蒋丝娘是马氏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不到一岁就因一场风寒夭折了。而她怀蒋丝娘时已经四十岁了,生的时候,她和蒋淑都很紧张,蒋淑数次卜卦,卜出好卦就来安慰她。
后来丝娘出生,健健康康的,就是生得和蒋淑一模一样。
一个女子,方头大耳,直鼻阔嘴,若是男子,可称威武,若是女子……
马氏只觉对不起女儿,收养蒋茉娘也是为了丝娘。
丝娘与茉娘姐妹情深,因容貌有暇,更是心高,幼年时就曾与蒋淑戏言:若要她出嫁,必是世间伟岸男儿!
蒋淑十分骄傲,竟回绝了许多向丝娘求亲的男子,道“我蒋家女子,非凡俗男子可配!”,马氏曾与蒋淑争执,问他如果丝娘错过良缘,不能出嫁怎么办?他便道“丝娘有兄,难道蒋家还会将她赶出去吗?”
丝娘为此感动不已,而马氏却从此对蒋淑死了心。
因为她发现对蒋淑来说,连亲生的孩子也像他的奴仆,他连自己的孩子都要这样驯服,这样的人,真的有人心吗?
“你真的要进宫吗?”马氏干涩的问。
丝娘坚定的点头,“娘,我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从她第一次被人嘲笑容貌起!她就发誓绝不让任何人看轻她!她要做得比男子更好!让爹爹为她骄傲!
马氏沉默半晌,振作起来,问她:“那你想怎么做呢?你父亲的从人已经把大公子的一言一行都告诉你了,他不是一个容易被迷惑的男人。”
事实上,马氏以为,女子若是以为能轻易用美色把男人迷倒,那真正落入陷阱的反倒是女人。她认为男人把美色当成了战利品,当成了可以用金钱或权势换取的,给自己的奖励。
丝娘道:“我知道。大公子心量狭小,但从怜奴身上可以看出,他喜欢怜惜弱小。我与茉娘,恰好我为嫡,她为庶,她美似天仙,我貌若无颜,若是我进宫后就嫉妒她、欺负她,大公子极有可能会庇护茉娘,以她为契机,掌握蒋家!”就像蒋娇当年做的一样。只是蒋娇没有生下孩子,而蒋茉娘会生下孩子!
马氏的心都快疼碎了,抖着声音问:“那你呢……?”
丝娘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坚毅,不如说是木然,她平静的说:“……我是王后,他最多将我弃之不理,或令我离宫避居他处,不会杀我。”
马氏哀号一声,捂住嘴,把哭声闷在喉咙里,她趴在凭几上,弓着背,哭到发抖。
丝娘木然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悲容,她膝行着来到马氏身旁,轻轻拥抱住她,“娘,娘,你不要伤心,女儿不会死!女儿向您保证,一定好好活着!”
马氏死死抱住她,哭号道:“等我死了,你也会这样想吗?!你又怎么知道,你姑姑在进宫前没有发过誓要好好活着呢?!”
蒋丝娘抖着嘴唇,与马氏对视着,在马氏悲惨的目光中,她坚定的点头,“会的,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那是涟水吗?”姜姬站在车顶,手搭凉棚往前望。在天边尽头,可以看到一条隐隐的浅白色的光带在天地交接的地方。
冯瑄说,“不是,那是晋江。晋江越过长山时,会分成三条,其中一条就是涟水。”
“快到了吗?”姜姬转头问他。她记得当年姜元从辽城到涟水,而涟水就离国都很近了。只要到了涟水,他们也就快到鲁国国都,乐城了。
“快了。”冯瑄说。
从这天起,他们的食物中多了鱼。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这次的鱼一点也不好吃,因为他们都是把鱼随意斩成几截后丢进锅里用水煮,腥得很。
姜姬第一天看到这样端上来的鱼时,碰都不想碰一下,她问冯瑄,为什么不烤着吃?冯瑄说:“这里只有长鱼。”他挟起一块鱼让她看,只见这鱼扁若柳叶,一条不过手掌长,细瘦无肉。“长鱼只能这么吃,不煮着吃就只有用猪油炸着吃,那样倒是好吃,只是猪油不易得,所以本地人吃长鱼都是煮一煮,就着汤吃饼而已。”
难得的鱼,却困于烹调方法而只能这么胡乱做一做。姜姬捏着鼻子吃了两块,后面就都推给了姜武。
姜武几乎已经差不多全好了,不但能骑马,还能与焦翁对上几招。从他能下地走路之后,就再也不肯回到车内躺着。
姜奔虽然仍在这里,却总是沉默不语。他与大家的隔阂越来越深了。
姜姬却懒得去管他,她正跟姜谷和姜粟一起做衣服。在那晚之后,姜谷和姜粟跟她之前那股似有若无的疏离已经消失了,她们虽然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把她当家里的小妹妹,却更加相信她,信服她。
姜姬很担心她们两人,因为她们现在连车都不肯下,出去时一定要喊上姜奔或姜武中的一个。或许她们仍然不知道陶氏是怎么死的,却也敏感的察觉到这个队伍里隐藏的杀机。
她没有把关于陶氏之死的猜测告诉姜谷与姜粟。跟她们说了,也只是让她们害怕,于事无补。她也没有告诉姜奔,她不想听姜奔替姜元辩解或说一些别的可能会有的恶心话,那会让她恨他。
结果最后,她还是只能跟姜武靠在一起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