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态自然,一如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公主。
但很快松开。
“陛下,”紫苑上前来,捧着衣裳要为她更衣。
季郁看谢怀柔一眼,笑着吩咐说,“给谢大人吧。”
小宫娥还在怔愣,谢怀柔已从善如流地从她手里接过,她替她除去外衫,换上稍稍厚实些的平纹织锦交领襦裙,拨出青丝,动作娴熟妥帖。
整理时伸手捋过她披肩青丝,触感比绸缎适滑。
季郁张着臂,方便她摆布,一双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弯唇笑,“有劳谢大人。”
谢怀柔动了下唇角,把习惯性脱口而出的话咽下,抿出温和的笑容来。她想要讨好新帝,当然不能用以前那张冷漠的死人脸。
“姊姊今日好生奇怪,”季郁歪了歪脸打量她,假装天真地打断她准备要说的好听话,“不再皱着眉头对我,怪不习惯的。”
“……”
这话谢怀柔没法接。
她几年前被认命为皇太女,身旁扶持的大臣连同她的太傅都是顽固的保守派,谢怀柔支持新法,政见不同。
她对她的张牙舞爪的各种挑衅也向来能躲就躲,一再谦让。
要说不同,今夜的季郁才是大不同。
小兽不再对她呲牙,而是笑眼弯弯温温和和地牵着她的手,见她无话,她转而讲些趣闻,又诉说自己年幼无法镇住朝堂的辛酸。
谢怀柔回神,听到她最后一句是:
“朕在朝中无人可信。”
谢怀柔清楚她的话三分真里掺七分假,不说对她忠心耿耿自小长大的同窗张贤云、宋晓盛,不说季家家臣,至少还有一心一意等国丧后立刻就把嫡子送入宫中的尚书仆射能用。
士族垄断是真,左相位高权重不假,可还远不能到威胁帝王的程度。
她半夜召见她表示拉拢与恩宠,谢怀柔却还没掂量清自己在她心里是什么地位,只明白她心中想必是更愿推行新法的。
人人都有角色,她得再看得清楚一些,才能有个完美扮相。
这只小狐狸,坐在堆满织锦的桌旁,一本正经可怜兮兮地说自己无人可信。
拢着衣袖,一双清亮眼眸望过来。
“……”
谢怀柔微闭了闭眼,心中一片复杂,有感叹,或许也有几分骄傲?
然后深深行礼,郑重其事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微臣定当竭尽所能辅佐陛下,肝脑涂地,义不容辞。”
—
一抬官轿直入君王寝宫。
谢怀柔耳目众多,知道有朝臣在背后对她有所议论,“谢相以厌胜之术控制时政得失,帝深加允纳。”
说谢怀柔每日来寝宫陪着季郁扎小人,靠诅咒肃清朝野,靠祈祷治理天下。
谢怀柔听到这个说法,笑了许久,渐渐又笑不出来。
他们是不知道她每日在她的寝宫做什么,才会揣测得那么滑稽。
前两年外戚干政,新帝隐忍不发,只从杂事入手,渐渐地设新官,分品秩,每年另加两次的殿试,回过神来,朝中年轻面孔全是她亲手提拔上来的人。
羽翼渐丰后,她拿住过错立刻下旨废了镇西大将军、侍郎、中书令。把母族势力清洗得七七八八。
擢谢怀柔为右相,与左相分庭抗礼。
……
季郁平日万事散漫,除了任用贤能外,似乎并无任何对治国之道朝堂之事的长处。连奏折都尽数交给身边女官批阅。
但这些朝夕相处里,谢怀柔知道,她就是天生的帝王。
及笄之龄,权利尽握她手。
—
谢怀柔是去给她身边代批奏折的女官讲学。讲的当然不是四书五经,而是如何辅佐君王处理好朝政,先后缓急,等等。
季郁就坐在旁边,最前面的座,手支撑着下巴望着她。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一种分明也没怎么在意她讲什么的模样。
简直就是……
像为了那时她没有能当她的老师而故意补偿似的。
半个时辰的讲学结束,处理完奏折,女官可以先行告退。
谢怀柔照例留下陪她用膳。
殿内火炉烧得暖烘烘,知道一片雪花被风裹挟着透过窗户落到她眼角处,季郁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来时外面就在下雪了吗?”
季郁起身兴致勃勃地去看。
大燕都城在南方,并不常见雪。
“还未。”
谢怀柔过来关窗,风把火炉吹得摇摇晃晃。季郁顺势从身后拥住她,故意凑在她耳旁低低地说,“姊姊衣衫单薄,回去路上可会受冻?”
她果然缩了缩脖子,耳垂肉眼可见地红起来,语气还是镇定:“雪下得不大。”
季郁多数还是端正娴雅的,只是偶尔,会单单对她做出些格外亲近的举动。
“……”
谢怀柔自知君臣有别,应该推开她,可告罪的话到嘴边,怎样也出不了声。
她年幼丧母,父亲病死前托人把她送到丹青学堂,一命呜呼。
谢怀柔在这天地间孑然一身,读着圣贤书,心底始终冷漠,直到跟前忽然冒出来一个骄纵的小女郎。
爱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