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矛盾的。
就像人有时候也是矛盾的。
黑暗的牢房里,风都消失了,唯有霍莲低低说话声。
“晋王是先帝第三子,他的母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宜妃。”
“而宜妃就是义父的故人。”
两家的关系很简单,宜妃的兄长与梁寺同在北境,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宜妃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深受宠爱,并没有被束缚在闺阁中,不仅会骑马射箭,还可以踏出家门京城,远赴北境来军中见久不归家的兄长。
梁寺便也与宜妃相识了。
一心建功立业,只知厮杀的年轻兵将,第一次萌动了心神。
青春娇俏的少女也对这位宛如兄长的将官有了不同于妹妹的心思。
但两人尚未来得及的表露这份心意,少女回到了京城,在皇帝举办的秋猎上一骑红衣,不输与男儿的箭术,被皇帝一眼看中,诏选入宫。
天恩浩荡,不敢拒也好,家族贪慕权势也好,在皇帝和家族之下的少女只能收起心意,进了皇城。
远在北境的梁寺也只怨无缘,收起了心思,但从此后再没娶妻。
他与宜妃的事除了两人,以及宜妃的兄长并无人知晓,宜妃的兄长更不会表露半分。
深宫宠妃,与北境将官也再不会有交集。
不过,在宜妃生下三皇子,皇帝为其庆贺周岁宴的时候,梁寺从北境也送来了礼物,一把从夷荒部落头人手中缴获的弓弩。
好巧不巧,抓周宴上,三皇子抓住了那把弓弩。
皇帝当然不会多想,高兴称赞自己的儿子将来威武不凡。
啪一声重响,霍莲似乎又听晋王将一把陈旧的弓弩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本王从小到大什么礼物没收过,从来没有当回事,今天喜欢明天就扔了,更别提周岁孩童时候的礼物,但是,这把弓弩一直挂在本王室内。”
“母妃常常说要本王谨记文武双全,不辜负父皇的期待。”
“本王还真以为母妃对本王的期待,原来是因为送弓弩的人不同。”
耳边又响起一声喝斥。
“王爷慎言!休要侮辱了您的母妃。”
晋王的声音却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发出笑声。
“梁将军,能侮辱到我母妃的只有你,还捎带这我,我现在怀疑我父皇都知道你们当年的事了,要不然这么些年对我越来越苛刻,还有,我母妃真是病死的吗?是不是…..”
霍莲站在窗外,看着窗棂上倒影的人影,随着烛火摇曳跳动,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
“…..被我父皇赐死的?”
义父原本俯低的身影猛地站直:“王爷!休要胡说,陛下从未苛待宜妃!宜妃娘娘急病难医,陛下昭告天下为宜妃娘娘祈福,天地可鉴!”
晋王却只哼了声:“做给外人看的,也许是心虚。”
脚步在室内响起,夹杂着晋王急促喘气。
“为什么父皇对我越来越不好了?”
“他一定是在厌恶我!”
义父的声音又变得低低,带着劝慰:“陛下对王爷一直很好啊,倒是王爷,你当约束王府诸人…..”
“少来教训本王,本王怎么纵容王府诸人了?太子他难道不这样吗?太子府的那些人哪个不嚣张?”
“什么父皇对我好?对我好还把我赶出京城,为什么不让当太子?”
义父的声音再次拔高:“殿下慎言!”
但这一次晋王的声音更拔高:“本王为什么要慎言!我母妃都死了,我也要死了!”说着抓住了面前的人,“这都是因为你,是你与我母妃勾连——”
义父的身影猛地挣开,纵然年纪大,但站直了身子比晋王还要高大。
“晋王殿下,我与宜妃娘娘也不过是年少相识,别无其他!”
晋王被这老将一推,向后退了几步,撞在桌案上发出哗啦的声响,夹杂着晋王古怪的笑声。
“别无其他?哈哈,哈,梁寺,那你终身未娶妻又是为什么?”
“臣无心娶妻,臣有十个义子,足矣传承香火。”
“听说你宠爱一个舞姬?”
“臣是人,食人间烟火,虽然不娶妻,但也好色。”
“那你为什么给那个舞姬生的女儿起名叫,思婉?”
室内一瞬间宛如凝滞,站在窗外的霍莲也瞬时停了下呼吸,视线里原本高大的男人身影再次慢慢矮下去,耳边是晋王轻轻的声音,从窗缝里钻出来,钻进他的耳内。
“…..我舅父说,我母妃在家时有个小名,叫婉儿。”
霍莲从窗边转身离开了,他并没有走远,站在院门外,亲自把守,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靠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夜色,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晚。
其实晋王府极其奢靡,夜晚到处都是灯火,宛如繁星闪耀,但那时候他眼前一片漆黑。
“我义父知道我在门外听到了。”霍莲接着说,“第二天他主动找我,与宜妃的旧事也是他告诉我的,思婉的名字也的确是因为追念宜妃,从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妥,但,念头一起,便舍不得。”
前尘往事已经消散了,但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