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走后的第一个年节李崇几乎不敢在正阳宫中待,他只要每次回去看到熟悉的屋子,似乎哪里都有宋离的影子,但是转眼间便又成了一室空寂,他怕极了那种空旷的感觉。
家宴时他着周书循一家进宫,空寂的正阳宫总算是热闹了两分,只是谁都不敢在李崇的面前提起宋离,前年太子和小石头相继成婚,去年太子妃诞下小皇孙,宋离喜欢的紧,精神还好的时候,总是让宫人抱过来看看。
去年还要在怀里抱着的小人儿,现在已经能利落地满地走了,只是还不大会叫人,李钧抱着他低头哄了半天,裹的像是小棉花团儿一样的小东西看向了李崇,脆生生地叫了一句:
“皇爷爷。”
李崇立刻看了过来,对上了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抬手接过了小孙子,低头贴了一下他嫩生生的小脸儿,面上总算是多了两分真实的笑意:
“我们承儿真聪明,都会叫人了。”
他看着孩子的眉眼就能想到去年这孩子刚下生的时候,太医说有些胎位不正,宋离还担忧了好几l天,太子妃生产那日同他一块儿去了东宫等消息,折腾了一夜,总算是母子平安。
到现在他眼前还能浮现出宋离坐在摇床边用小拨浪鼓逗里面孩子的画面,他知道无论早年宋离迫于周家迫于朝堂做过什么,他骨子里都是一个心很软的人,只是他习惯了用坚硬的外表来掩饰柔软的内心。
他其实很喜欢小孩子也很喜欢小动物,福宝走的时候,宋离嘴上不说什么,却时常望着福宝从前喜欢的小玩具发呆,至今正阳宫的偏殿都还有福宝从前玩过的毛线团用过的小瓷碗,眼前这几l个孩子小的时候,宋离也是最宠他们的。
但是现在宋离终究没有等到小承儿会叫声爷爷便走了,这些事儿他从不敢深想,因为只要思绪触及便是痛彻心扉,李钧看到李崇有些红了的眼角就知道他又想起义父了,立刻看向了小石头,小石头连忙开口岔开话题。
家宴后李崇赏了小皇孙好些新奇的小玩意,众人退去,正阳宫中又是一片空寂了,李崇索性出了正阳宫,往重华宫走去,重华宫是从前正德帝的寝宫,里面封存了很多正德帝和帝师洛月离的东西。
他命人掌了灯,一个人走了进去,重华宫中内有一副正德帝和帝师的画像,看宫内的史册记载是帝师故去后,正德帝命人挂在重华宫正殿上的。
后来继任帝王封存了重华宫,再没有让人入住过,直到到了光帝年间,光帝命人摘下了这幅画,后来李崇又重新命人修缮重华宫,找了名匠师傅保养了古画,重新挂在了重华宫的正殿。
李崇一个人坐在殿内,久久看着那幅画,当年也是帝师洛月离走在了正德帝的前面,当年正德帝也是这样一个人守着这一座重华宫,李崇自己开了一坛酒,笑着敬了画像上的正德帝一杯:
“算起来似乎只有你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了,也不知道你当年是怎么熬过去的,哦,对,不只有你,还有那位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宁远侯。”
自从宋离走后,李崇便翻看了很多当年的记载,当初焰亲王征战多年,一身旧伤,先于宁远侯去世,现在算一算,满朝竟找不出任何一个和他感同身受的人来,竟然是那早已作古百年的人与他同一处境。
他在重华宫坐了很久,看着正德帝当年的手稿,还从一众的卷轴中找到了一副当年焰亲王与宁远侯的画像来,看着背景似乎是宴会上,人物描画的极为细致,他看了很久,直到凌晨才回到了正阳宫。
四月,铁轨正式通车,李崇负手站在起点紫林关的烽台上,垂眸看着那蜿蜒如一条巨龙的铁轨,久久不发一言,他带着与宋离从前一对的玉佩坐上了这大梁线的列车,轰隆隆的声音带着这蒸汽机车滚滚向前,宋离的声音再一次回响在他的耳边:
“这一辈子你已经让我看到太多...我本不曾会看到的东西了,就留一些给下辈子吧...下,下辈子你带我去坐火车,好不好?”
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沾了满襟。
太子李钧一直陪在成武帝的身边,在回京的那一晚,李崇将太子召到正阳宫中,父子二人聊了一晚上。
成武三十五年五月,成武帝下诏退位,传位于太子李钧。
成武三十五年六月,新帝登基,改年号征和,尊成武帝为太上皇。
李崇终于歇了下来,他于这个时代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夜晚的正阳宫中,李崇对着宋离的画像笑着念叨:
“和你显摆一下我的新身份,我升级了,不是皇帝了,成了太上皇了,是不是听起来更厉害了?”
“如今铁轨已通,西域那边早晚都要荡平,但是我不准备将这些事儿都做了,我若是都做了李钧那小子上位不是太舒服了吗?我已经给他留下了殷实的家底,西域就当给他练手立威吧。”
“我现在就是有些后悔,怎么没早点儿退位呢,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你了。”
“我现在过的就是你从前在正阳宫过的日子,不过你那时候在正阳宫是看儿子,我现在是看孙子,承儿常过来,现在说话已经说的很流利了,还和我抢糕吃,真是不懂得尊老,下次要打他屁股。”
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