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气势,“见过驸马爷。律令有云,未经传召,驸马不得面见公主;未经允许,驸马不得直呼公主名讳。”
红螺一板一眼,“驸马若要拜见公主,还请退下,递了拜帖,公主同意了您才能过来。”
崔进之听了就脸色一白。
公主是有这些权力的,只是尚公主的不是世家子弟就是朝中官员,都是有头脸的人,因此这规矩也没哪个驸马认真遵守过,更没哪个公主认真执行过。
可李述今日偏要给崔进之一个没脸。
这已算是很屈辱了,可崔进之却没有抗争,竟有些逆来顺受的态度。
他只是压着嗓子道,“你身体还没好,回去的路颠簸,怕你吃不住。”
李述没理他,红螺又道,“跟公主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加上‘禀公主’这三个字,对公主要称‘殿下’,您要自称‘臣’,要低眼不能直视公主,否则就是在蔑视皇家威严。”
李述听了就笑了一声,“看来我得告诉父皇一声,崔驸马没规矩,是时候换个有规矩的驸马了。”
说罢再不理崔进之,下人很快收拾好了行装。来千福寺不过短短几日,可变动如此之大,却好像是过了几年。
红螺扶着李述登上马车,她回眸看了一眼森森山岗。
陌生人救了她,亲近人害了她。造化原来如此弄人。
李述上了马车,红螺将靠垫拿过让她靠着。她的手如今伤得厉害,连书都翻不了,只能百无聊赖,看着窗外闪过的山间风景。
红螺见她如此,便解闷儿道,“公主,那个贱婢被驸马、呸,昨夜被崔大人撵出去了。听说没少受折磨,一双手都废了,肋骨也折了,就剩一口气吊着。”
“让她这么多年膈应人,如今早该有报应了!依奴婢看,就该派人把她乱棍打死,扔出去喂狗!”
红螺很是生气。
这几年公主每一回和驸马吵架,都要牵扯到青萝,她简直就是一个梦魇。公主的所有不幸都起源于她,如果不是青萝,公主怎么会和驸马走到今天的地步。
李述听了,却只是淡笑了笑。
她这几年确实都盼望着,有朝一日那个叫青萝的女子能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然后到那一日,她和崔进之之间就再无隔阂了。
但她到今日才非常明晰地确定,其实她与崔进之的隔阂根本就不是青萝。就算没有青萝,就算崔进之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他们俩还是要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这是政治立场的不同,与之相比,感情真是太不值一提的东西了。
李述甚至都有些怜悯青萝。
那个女人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其实心里跟她是一样的,她们都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落到了如今的下场。
昔年是长乐坊里一曲琵琶不知数的头牌,如今废了一双手,又失去了男人做依仗……
以后的日子,只怕过得像人间地狱。
让她活着,比让她死了更折磨。
李述微微叹了口气。
*
沈孝抱了一摞折子,沿着龙尾道正往前走。
今日的天气也是阴沉沉的,大抵到了晚间还要落雨。自前几日落了长安城今年第一场雨后,这雨势就没有收过,而且基本都是瓢泼大雨。
天气实在古怪,前半年旱灾,后半年怕是要有涝。
想起落雨,沈孝的思绪便飘到了李述身上。那日她落崖,就是长安暴雨的开端。
她凄惨惨的模样,蜷在火堆旁靠墙睡觉,倒是像一只卧在火堆旁的猫。是真的像,都有一双通透的眼,能看透人心,有利爪尖齿,也有温柔毛发。
从前他在吴兴老家,街巷里有一只老猫流浪,到处乱窜叼食,因此经常挨石子,毛发都乌秃秃的,又是凶狠又是可怜。
他寒窗苦读,经常熬到深夜。每到夜里,大约是屋里比外头暖和,那只猫就来取暖。刚开始卧在门廊下,后来就得寸进尺,一只爪子一只爪子地从厚厚的门帘下伸进来,末了尾巴一缩,整只猫就都进了门。
一来二回,一人一猫就熟了,沈孝钓鱼时会刻意给它留几条吃。
那时他一边摸它,一边低头看书,听它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他觉得很有意思。
别人都只能看见那只猫偷东西吃,唯有他知道那只猫还会撒娇。像是某种独属于他的秘密。
沈孝刚上了汉白玉阶,来到含元殿外,殿外守着的小黄门见他来了,打个千儿就道,“烦沈大人稍等,陛下跟平阳公主说话呢。奴才带您到偏殿去坐坐。”
态度十分恭敬。
如今满朝文武,便是暗地里再怎么瞧他不顺眼,可当面见了他都总得道一声“沈大人”。他因征粮一事立了大功,缓了关中旱灾,是科举选拔寒门的典范,如今在正元帝面前十分得脸,说是御前红人都不为过。
沈孝听了就点了点头,跟着小黄门往偏殿走。
她从千福寺回来了。不知伤的如何了?那玉饰应当会交给陛下吧?太子怕是要有苦头吃了,不然怎么对得起她那一身伤。
沈孝漫漫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