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
最后,他明知凌昭的性子,依旧将她囚禁于长华宫,留下一句非死不得出,他早该知道,凌昭见到她的境况,定会恨他不曾善待她,因此对她嫁过他人一事,总是怜惜多于介意。
难怪……难怪他当初说的是‘江姑娘’,而不是‘晚晴’。
他从一开始就有完璧归赵之心,在他死后,把她原原本本的还给他的七弟。
江晚晴的脸色微微发白,手指颤了颤,一时觉得这想法荒唐,一时又觉得惊心。
世上当真有这种人么?
他算计了一辈子,算计了所有人,连死后的事情都一早安排下,他的人生是一局棋亦是一出戏,幕后操纵者是他本人。
偏偏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重生。
她摇了摇头,笑自己想太多。
……应该,不至于吧。
福娃睡熟了,小嘴微微张着,睡颜天真无邪。
江晚晴让他躺在床上,给他盖了条薄被,起身走到桌前,从怀中摸出那一封绝笔信,展开来。
研墨执笔,却不知如何改动。
她沉思良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定要杀凌昭的理由,最终只能长叹一声,勉强又写了一段话。
中心思想粗略概括,就是:
他说的没错,她对他的确旧情难忘,但怎么说呢,她好歹是旧时代熟读三从四德的贞烈先锋,既然嫁过人,清白之身给了别人,那就不能有二心,他总对她动手动脚,怪不好意思的。
她自知身为一介弱女子,八成杀不了他,反而很可能死在他的手下,这样也算求仁得仁,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他走他的帝王道,她过她的奈何桥。
请皇上记住曾许下的誓言,所有怨恨归她一人,不迁怒旁人。
江晚晴放下笔,满意地吹干墨迹,重新收回信封中,随身携带。
接下来一连大半个月,凌昭都不曾踏足西殿,即使他来慈宁宫向李太后请安,也不曾顺道过来一趟。
喜冬为此感到忧心,几次暗示江晚晴,她太不主动了,平时也不会对皇帝表示关心,长此以往,只怕寒了皇上的心。
江晚晴毫不在意,三言两语带过。
凌昭不来,说明她不作天作地吸引眼球,他的初恋滤镜正在慢慢淡去,等她最后放一把火,白月光就会变成米饭粒了。
她开始忙着准备后事,将自己的珠宝玉器,今天送一点给宝儿,明天赐一点给喜冬,又把最珍贵的几样留给了即将入宫的江雪晴。
对容定,她原本留了上千两的银票,可还没递出去,少年眼尾淡扫,唇边的笑带着几许轻讽:“姑娘想用这个打发我?”
江晚晴便很有些窘迫,他一向是看不上所谓凡尘俗物的,银子是俗物中的俗物,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的身份,钱财实用啊。
她劝道:“你且留下,万一能派上用场——”
容定深深看她一眼,又笑:“多谢姑娘恩赏。”说完也不拿,转身就走,离去时不复从前温和的眉眼,几乎是冰冷含怒的。
江晚晴差点伸手揉揉眼睛,以为看错了。
先帝很少在人前动怒,他什么都藏心里,不流露于表面,即使处死罪臣之时,也总带着冰冰凉凉、叫人毛骨悚然的笑,而不会拉下脸,给人脸色看。
他……生气了。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自己都快挂了,夫妻一场,留点纪念品,他又不要。
将近二十天后,一日清早,外面来了个小太监,尖声通报:“宛儿姑娘,皇上正往这边来呢。”
江晚晴点了点头,振作精神,手指摸到枕头底下的匕首,稍稍定下心。
那小太监前脚刚走,殿外便响起‘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喊声,江晚晴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
凌昭还是老样子,一进来必然遣退随从,随手关门。
他身穿墨色的常服,长发束冠,看着竟比上次见面还显得清减,想来这些天是真的很忙。
江晚晴难免不安,动了动唇:“……参见皇上。”
凌昭一怔,剑眉轻抬:“怎么气色不好?”
他走过来,俯身看她,声音不由柔和下来:“这么多天不见,想朕了吗?”
江晚晴紧张地摇摇头。
凌昭也不在意,笑笑,见她一只手紧握成拳,大掌便覆了上去,随即拧眉:“手这么凉,到底怎么了?”
江晚晴咳嗽了声,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道:“……窗下有只老鼠。”
凌昭啼笑皆非:“就因为这个?”
他抬起一指,点了点她额头,起身向窗边去,四处探查一番。
江晚晴摸出枕头底下的匕首,藏在背后,悄悄靠近他。
凌昭忽然回头:“没见老鼠。”
江晚晴吓的倒退几步,讷讷道:“有的,你……你再找找。”
凌昭笑了声,转身又去找,随口说道:“本想等事情有了结果再来找你,只张远他们不是百般拖延,就是尽出馊主意,最近才有了些眉目。”
他始终没找到那莫须有的小动物,调侃道:“这么怕老鼠,不如搬来朕的养心殿,保证不会有蛇虫鼠蚁——”
一边说,一边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