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晴一声不吭, 坐在梳妆镜前,先在唇上涂了点胭脂,又拿起装着螺子黛的鎏金花卉小盒, 刚打开,从旁伸出一只苍白秀雅的手, 将盒子拿了过去。
容定倾身向前,执起这价值千金的螺黛, 极有耐心地替女子描眉。
江晚晴很有些不自在,问他:“你不是肚子饿了?你去小厨房要点东西吃, 就说是我的意思。”
容定微微一笑:“多谢姑娘。”
接着就没下文了。
江晚晴往镜面瞄了一眼, 又道:“你把喜冬叫来。”
容定轻轻笑了笑,忽又叹了一声,低喃:“这等画眉之乐,只可惜迟了许多年。”
他停了停, 对着她的眉眼轻吹一口气,唇边浮起一丝柔和的笑:“姑娘可知,下面一句是什么?”
江晚晴不答。
容定镇定自若:“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江晚晴看着他的眼神变了,目光不自觉地又移下去, 心想你兄弟也就罢了, 二十大几快三十岁的男人, 有点需求也是人之常情, 你已经当了太监, 还心心念念闺房之乐, 还来调戏我,除了自虐到底图什么啊。
她咳嗽了声,道:“你方才问过我,记不记得大婚时候的事。”
容定微微颔首:“姑娘还记得吗?”
江晚晴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平淡道:“只记得洞房那会儿,人都下去了,你揭开我头上的帕子,没说上两句话,你又开始咳嗽,咳着咳着,衣襟上染了血,太医来给你一看,说你不宜情绪太过激动。”
容定脸都不红,眸中笑意更是温暖了几许,语气亲昵:“原来你都记得,我曾以为,你只对七弟的事上心。”静默片刻,他放下手,低声道:“人之一生,能得几次大婚之喜?一辈子激动这么一次,怎么算都值得。”
江晚晴看他容色倦怠,开口:“昨晚不该是你守夜。”
容定应了一声。
江晚晴便叹气:“何苦呢?你……你都这样了。”她不忍说的太直白,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带过,接着道:“我又是这般光景,还能怎样?”
容定直起身,双手笼入长袖中:“姑娘想出宫吗?”
江晚晴愕然:“什么?”
容定又问了一遍:“姑娘想一走了之吗?”
江晚晴听懂了,断然否定:“不,我就是死,也只会死在宫里。”
容定也不显得失望,只道:“哦。”
江晚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声音掺杂了讽刺,却不知是对如今的境况,又或是对她自己:“我还记得,你曾说过,你是为达目的不惜手段的人……我又何尝不是?”
容定笑了笑:“姑娘是心善之人,我自小心冷如铁,往心窝戳一刀,流出的血都是黑的,怎会一样。”
江晚晴脸上不带笑意,平静甚至于麻木:“你在我身边这么久,该看的,不该看的,想必都记在心里,那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你想象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我做的事情都有目的。”
容定温声道:“忠勇和聪慧做事都有目的,更何况是你。”
江晚晴愣了愣,才想起忠勇和聪慧,乃是凌昭送给福娃的一对猫狗,不禁气道:“你——”
容定笑了一声:“我在外面站了一夜,姑娘也赏一碗甜粥吃吧。”
他一向都是低眉顺眼的样子,经常垂着头站着,这会儿离的近,江晚晴才看清,他的这副皮相当真是极俊秀的,凤眸薄唇,虽则苍白瘦弱,可自有一股风流意态,两世为人,地位大不相同,却都有一张蛊惑人心的脸。
江晚晴静了静,语气无波无澜:“我给你找个好差事,你答应下来,别说一碗粥,我给你准备一桌子菜都成。”
容定摇摇头:“姑娘,不带这么作交易的。”
江晚晴便不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宝儿和喜冬进来,伺候江晚晴用过早膳。
宝儿守了一个晚上,江晚晴催她回去休息,只留了喜冬在身边,开口道:“听说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冬儿,你去一趟太医院问问卫九,补汤里该加点什么才好?我等会下厨。”
喜冬踟蹰不去,叹道:“姑娘莫急,只怕太后得的是心病。”
江晚晴转向她:“心病?”
喜冬将门关上,这才继续:“皇上昨夜突然过来,太后抱病,都是因为昨儿晋阳郡主来了一趟,她说……世子有意请皇上和太后赐婚。”
江晚晴一根手指指向自己:“我?”
喜冬无奈至极:“求娶的是宛儿姑娘,这可真是……上次也就罢了,现在世子根本不曾见到您,连您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选中了?”
江晚晴笑笑:“怕不是他选中我,而是郡主有这个心。”
怪不得凌昭行为反常,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想通了,随意道:“平南王最多留上半个月,等他们走了就好了。”
喜冬沉默一会,突然问:“将来,姑娘可有什么打算吗?”
江晚晴道:“生死都在宫里,不会走。”
喜冬脸上绽开一朵欣喜的笑,眸中闪闪发光:“姑娘有这份心,皇上断不会辜负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