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想了想,“你们先准备二三十万吧。”
袁海听得心里一抽,二三十万!
医生又说:“你们最好早点做决定,晚一天,情况就会恶化一天。”
“我知道我知道。”袁海连忙说,站起来,“谢谢您啊,医生。”
开了门出去,一转头,袁海看见盖帅正靠着墙。
“你怎么在这里?你妈怎么样?”
“睡了。”盖帅说。
医生说,脑转移的症状就是这样,睡得多,醒得少,情绪还不稳定。
袁海头一低,往病房去。
盖帅跟着他后面,偌大个头,以前朝气蓬勃,这几天却像是淋了水的鸡,整个蔫巴了。
到病房门口了,袁海回过头:“今天晚上我守,你回去好好睡个觉,明天白天我有个事,要回镇上的一趟。这边就交给你了。”
盖帅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袁海又催促:“回去吧。”
盖帅这才出声,“舅,我不回去,回去了也睡不着。”
袁海看着他,想着袁兰一辈子都是为了别人,其中最重的就是眼前这儿子了。也许真没几天了,多陪一天是一天。
他于是没再吭声了。
病房里很安静,袁兰如一把枯柴躺在床上,不细看都觉得是个死人了,一点动静的没有。
舅甥俩没交谈。袁海跟谁都这样。盖帅则极度沮丧和迷茫。他得到消息比袁海还晚,世界一瞬间变了颜色。
六人间的大病房只住了四个病人,医院条件不好,能动的做完治疗晚上都回去了。所以不缺睡觉的地方。但袁海是个很怕给人添麻烦的人。这几天都是几个凳子拼一起当铺凑合过来的。
今天有二个人,凳子不够了。袁海站了会说:“我在大厅,晚上你有事叫我。”
大厅里有一排不锈钢椅子,比睡凳子好,但蚊子虫子太多,头顶又有二个大灯。袁海辗转着,好不容易迷糊了,突然听到盖帅叫妈的声音。
他一僦起来,跑到病房里。却是袁兰犯糊涂了,不知道想起什么,呜呜哭起来,嘴里还在说,你没良心,你没良心啊。
盖帅大约是吓到,死抱着袁兰叫妈,那么大的人了,慌的跟什么似的,都要哭起来了。
袁海
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情况他遇到过几次了,医生说脑转移的病人有时候意识会出现混乱。
他跑到护士站叫人,医生看过后,让打了一针,没多久,袁兰就安静下来了。
袁海再睡不着了,索性就在大厅坐到了天亮。保洁员提着桶来拖地了。他起身回病房。袁兰依旧睡着,不知道是打针的缘故,还是真累了。
袁海在病床旁边站了一会,跟盖帅说:“我回镇上了,天欣她妈来了,你同她说一声。”他不想跟何玲玲打照面,打了照面,这事就成不了。
盖帅点点头。袁海洗了一把冷水脸。经过护士站时,想起医生说的话。又进了护士站,借出了袁兰的检查单。
回红星镇的车最早七点才有一趟。袁海在车站过了早。他这次回红星镇,主要是拿银行卡。卡在储藏室,他的一件旧衣服兜里。
到镇上时九点多了,家里超市的门已经打开,他妈黄三姑正跟几个人坐在门口的条凳上说话。嗓门大,中气足,没一点病的迹象。
袁海心里被狠狠刺了一下,血淋淋得疼。也没打招呼了,头一低就往自家去。也没上楼。就在储藏室拿了卡。转身就去了常安市。
就在袁海去常安市的这天,袁沅回到了元庆市,她没去学校,拖着小皮箱来了医院。
元庆市中医院建成的年限比中心医院久多了,又很多年没维修,病区的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深翠里各种黄都有,没进去都能感觉到腐朽。袁兰挑这里来住院,估计一是清净,二是便宜。
袁沅在护士站问到了床位,往病房去时就听见了何玲玲的声音。她在说袁兰和盖伟的事。
“……一点良心都不讲,病成这样子,一次都没来看过!钱也不肯出!一分都不拿!我姑子找了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袁沅在病房门口站了片刻,推门进去。说话的戛然而止。何玲玲:“呦,您回来了!”
袁沅没理会何玲玲话里的讥讽,她站在病床旁边,叫了二声大姑,床上的人没反应,瘦成皮包骨的袁兰眉毛都开始脱落了,这是死相之一。
情况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她问何玲玲:“我爸呢?”
“我不晓得,谁知道他死哪儿去了?”何玲玲把两个
碗的稀饭腾到一起,叮叮咣咣扒腾着。
“盖帅呢?”袁沅又问。
何玲玲摔了筷子:“你问我,我问谁去?一回来就问东问西,没看到我在忙吗?”
袁沅看着她。何玲玲莫名觉得继女儿跟以前不一样了。眼睛里像是有冰,无端让人生寒。
她惯是个机灵的,又知道医院不是家里。便没拿乔发作了。只叮叮咣咣收桌子洗碗,只当袁沅不存在。
旁边的病人和家属都在看,猜测着袁沅跟这家的关系。袁沅没在呆了,亦自拖着小皮箱出来。后面不知道是谁在问她的来历。
何玲玲倒没瞎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