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宜兴县城内的守军大多来自附近各个州县,缺乏统一的指挥调度,导致交战中已经处于明显劣势,但职责所在,也没人敢带头从县城撤退。 众人心中还都抱有几分侥幸,认为海汉军只是远程火力凶猛,近战未必了得。对方若是攻入城内,交战环境就会变成近战模式,城外那些火力强劲的大炮也派不上用场了,己方完全可以凭借兵力优势放手一搏。 以他们的见识,作出这样的判断也算正常,只是不免大大低估了明军与海汉军的实力差距。 在连续的炮火打击下,守军失去了县城南边的城防,城外的海汉军几乎没有付出什么伤亡,便已经攻占了原本是南门的瓦砾废墟。 而城内的守军则是依托于房舍和刚搭建好的各种街垒工事,将弓箭火铳都对准了海汉军即将攻进来的方向。交战距离最近的地方,估计还不到十丈。 这是开战以来为数不多海汉军进入到明军武器射程的机会,城内的守军开始向防线上的这处豁口发射密集的箭矢,试图以此来压制海汉军的攻势。 而进攻方的还击手段是近百枚从城外飞进来的手雷,这些手雷在明军阵列中爆炸之后,顿时造成了一阵混乱,海汉军从废墟另一边探出头来,抓住时机向城内的守军进行射击。 守军认为拉近交战距离就能对海汉军造成杀伤,己方在武器性能方面的劣势也能稍稍得到缓解,但实际情况却是海汉军在近战环境下,步枪杀伤效率也同样水涨船高。 双方甫一接战,明军这边的阵列就如同被排队枪毙一般,齐刷刷地中枪倒地。 而海汉军则是迅速占领了尚未坍塌的城墙高处,居高临下射击在街道上列阵作战的明军。 部署在南门附近的街垒,几乎无一例外,很快就吃到了破空而来的手雷。 明军的指挥官这才发现事前对战局的预想有误,他们所认为的近战,是双方面对面的近身白刃战。但海汉军的近战方式,却是继续控制交战距离,以火力输出压制明军。 明军空有兵力优势,但却难以转化成胜势。军中只占十分之一比例的火铳手和弓箭手,成为最主要的火力输出单位,而其他手持近战武器的明军,在这样的交战方式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就极为有限了。 而城内的建筑布局,又进一步压缩了明军的作战空间,导致大量人马只能挤在街道中应战,这对手持步枪的海汉军来说,可不就是活靶子吗? 明军的弓箭和火铳,虽然也取得了一定的杀伤成果,但却难以阻止海汉军的攻势沿着城墙展开。手雷开道辅以步枪追击,海汉军的作战方式简单粗暴,却让明军难以招架,越来越多的步兵经由南门的豁口进入到城内。 钱文贤这时候已经退到了位于城北的县衙,正在逃与不逃之间举棋不定。 他刚才在街道上远远看了一会儿两军的交战,便知今日绝无幸理,守军已现颓势,县城失陷只是时间问题。 自知无力左右战局,钱文贤回到县衙,将一些他认为比较重要的文件付之一炬,以免其落入海汉人之手。 此时大部分守军已经在且战且退,试图逐步脱离战场然后尝试撤离。 对来自外地的援军来说,力战不敌算是一个说得过去的撤退理由,但钱文贤是宜兴县的知县,身为地方官有守土之责,一旦逃了就失了大义。 他还在犹豫之间,城南传来一阵爆炸声,紧接着县衙外的道路上涌入大量败退的明军。这些人都是冲着北门去的,那是目前离开县城唯一的生路。 途中丢盔弃甲者比比皆是,而这个各自逃命的时候,似乎也没人顾得上钱文贤这个知县了。 看这架势,城南的战斗应该已经分出了高下,海汉军应该很快就会攻入城北。而县衙里除了钱文贤和家人,这时候就剩两个年老的衙役,几个杂工家仆了,都是些无处可去的人。 钱文贤叹了口气,也不打算逃了。让仆人去取了自己的官服来换上,然后坐在县衙大堂上,静待海汉人的到来。 看着旁边哭哭啼啼的家人,钱文贤道:“不必害怕,待会儿我自当恳求对方放过你们……若是他们不答应,那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上路,倒也不失为国尽忠的清名。” 钱文贤以前听说过海汉军不喜滥杀,或许能保住家眷的性命。至于自己,他不打算自尽,那样未免太过窝囊。如果海汉人要处决自己,那才算得上是以身殉国,成全大义。 过不多时,一队海汉军便进了进了县衙,验证了钱文贤等人的身份后,倒也没为难他们,只是让他们先待着别动,等待发落。 钱文贤眼见这些海汉军去了书房,将里边的各种文档全都抱了出来,看样子他们对这些东西的重视程度,似乎还要超过自己这个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