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6年夏，正是石迪文率领庞大的武装舰队冲进江户湾，用武力逼着德川幕府签署了《海日通商条约》，由此打破了幕府奉行多年的锁国政策。 虽说两国在条约中议定的贸易内容是双向的，但对于物产贫瘠的日本而言，并没有太多可以出口海汉的商品，反倒是国门打开之后，海汉的廉价工业品开始大量涌入日本市场——当然这本就是海汉逼迫日本签署通商条约的主要目的之一。 德川幕府其实很快就意识到了巨额贸易逆差所带来的危害，但又不敢冒着与海汉开战的风险，强制中断通商条约的执行。 更何况海汉与西南诸藩秘密勾连，甚至向其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军事支持，德川幕府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同样也需要从海汉购入武器装备，来震慑国内那些已经蠢蠢欲动的地方势力。 在确保自身武力优势的同时，德川幕府还得想法设法阻挠海汉向西南诸藩提供更多的军事支持。 除了每年例行在外交渠道对海汉多次表示抗议之外，德川幕府也在努力拓展上层人脉，希望能通过游说执委会的方式，影响海汉对日本的决议。 不过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幕府在这条道路上的进展极为有限，无论开出何种优厚条件，执委会中也仍是没人愿意与幕府合作。 尽管石迪文是今年才正式进入执委会，但在此之前，增山正利已经在他这边下了不少工夫，怎奈他跟海汉其他高层人物的态度也是一样——什么都可以谈，但什么都不会答应。 特别是向日本西南诸藩提供军事支持一事，管辖着佐世保基地的石迪文也从未向幕府松口。直到目前，当地仍是半公开地在为周边几个藩国培训军事人员。 如今石迪文安排日本之行居然不知会幕府一声，而是将西南诸藩作为访问对象，这在增山正利看来，已经是相当危险的信号。如再不加以制止，形势恐怕会朝着不利于幕府的方向迅速恶化。 不得不说增山正利的嗅觉相当灵敏，但怎奈他在石迪文面前根本没有强硬的底气，就算想劝阻石迪文，也只能低声下气地开出优厚条件，希望能让对方改变主意。 但这套招数在石迪文这里显然一如既往地不太好用，石迪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将增山正利的要求挡了回去。 见石迪文不肯让步，增山正利心中暗叹一声不妙，又换了一套说辞：“石大人，其实我家将军一直很仰慕您，这几年都希望有机会能与大人会面。我们两国当下所存在的一些问题，或许能够通过面对面的会谈来解决。” 石迪文道：“德川将军觉得有什么问题？” 增山正利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比如我们两国在十多年前签署的通商条约，将军认为其中部分条款已不适合当今的状况，两国应该对其进行修订。” 石迪文笑道：“看来德川将军这几年是慢慢成熟起来了，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想做点什么来改变现状了。” 现任幕府将军德川家纲是德川幕府的第四代将军，而他在1651年上任的时候年仅十岁，那时候还根本不懂治国理政，只是以继承人的身份，接收了病逝的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留给他的这份特殊遗产。 如今经过了数年的历练，这位年轻的幕府将军大概也逐渐意识到了，其父当年被迫签署的《通商条约》，对幕府来说是个永远填不平的大坑。日本要想摆脱在海汉面前的弱势地位，那就必须得先修改当年签下的不平等条约。 但问题是当时拟定条约内容，并代表海汉签约的人正是石迪文，他又岂会允许日本人在自己这里玩“老子签约儿反悔”这种把戏。 石迪文继续说道：“年轻人有向上的心气是好事，但也要正确认识自己的能力。德川将军想修改通商条约的内容，那他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会对两国关系产生何种影响？” 增山正利应道：“保持与贵国的正常往来，对幕府来说是头等大事之一。将军也正是想找机会当面向您说明，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增山正利却不知他这几句话，让石迪文更是坚定了要在日本策动内战的决心。 很显然，德川幕府已经认识到，建立在通商条约基础上的两国关系并不正常，并且在开始尝试改变现状，试图摆脱海汉强加给日本的各种桎梏。 这些想法也未必是江户那位少年将军的心思，他身边像增山正利这样的幕府重臣，恐怕才是真正推动这种暗流的力量。 要想让这些人自行打消这种大不韪的念头，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大概没有什么能比一场战争更容易实现这样的目的了。 战争不但会让德川幕府重新认识自己所处的位置，同时也会将他们准备用来对抗海汉的财富、装备和军队消耗掉。 石迪文道：“既然如此，我会考虑在这趟出访行程中增加与德川将军会面的安排。至于时间地点，等我另行通知吧。” 石迪文说罢，便端茶送客。对于增山正利这个级别的访客，该说的话说完，就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而在增山正利看来，石迪文的态度虽然傲慢，但最后总算是有松口的迹象，自己这趟也算是没有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