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璋一时间很难回答唐巧的问题。
他的双唇抿成一条线,只是低头看着云鲤,连一个眼神都不敢给唐巧。见他这个样子,唐巧心中了然。
“掌印。”
她跪在地上,重重地给卫璋磕了个头。
“奴婢曾在心里发过誓,只要是皇上想要做的事情,哪怕是送命,奴婢也会满足她的心愿。她如果想当皇帝,奴婢就会打理好紫宸殿的一切宫务。她如果想要逃走,奴婢就会用生命挡住您——”
越说越坚决,唐巧第一次敢抬头直视卫璋的眼睛,坚定回答:“她是我最重要的孩子,凡她所想、皆我所愿。”
凡她所想、皆我所愿。
这句话简直就是和卫璋的人生道理反着来的。他的人生格言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云鲤除外。
这个小骗子三翻四次忤逆他的意思,反抗他的决定。若是放在以前,卫璋早就把这种不听话不省心的东西掐死了,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次次选择原谅。
卫璋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荒诞的想法,他觉得,再这样下去,终有一日,他真的会为了云鲤放弃自己的使命,让自己的出生变得毫无意义。
当他撕开生母的肚子,挣扎着爬出人间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就被定格了。他的出生已经杀死了一个人,往后也注定要踩着鲜血完成复仇的使命。
卫璋猛地站起来。
唐巧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凝聚起来的所有勇气瞬间消散不见。卫璋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低声吩咐道:“皇上偶感风寒,停朝五日。这几天你好好照顾她,别让她用手抓挠伤口。”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要去办些事情,她若是问起,你就告诉她,三日后我必归来。”
唐巧称是,俯身恭送卫璋离开。
不得不说,鹤童颜的医术还是有点子厉害的,三日后,云鲤脸上的伤口都结痂了。
痒得很!
她总是忍不住用手去挠脸,唐巧不分白天黑夜将她看得死死的,但凡见到她有往脸上伸手的意图,立刻将那只不老实的爪子拍下来。
“不挠哈。”唐巧的语气就像是哄孩子,她用棉签轻轻擦拭着云鲤脸上的痂印,给她止痒:“鹤医师说了,再过两日这痂自己就会掉了,你若是抓了,小心留下印子。”
云鲤只觉得唐巧的动作过于轻柔,把自己弄得越来越痒。她命唐巧给自己取来镜子,一边照一边自己用棉签挠。
“小祖宗,你可轻些吧。”唐巧看她的动作大手大脚,心惊胆战:“可别又蹭破了!这痂得自然脱落,不然会留印子的!”
紫宸殿的镜子是一个叫做颇黎的东西做的,这是从芳国流传过来的新鲜玩意,价格比水晶低,但透明度差不多,用来制作镜子,照起来比铜镜清晰很多。
看着镜子里那张伤疤纵横的脸,云鲤简直心惊胆战:“天哪,我当时是怎么舍得给自己下这般死手的!”
纱布解开,深褐色的痂印如同蜈蚣虫子一样爬了自己满脸,云鲤简直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还好卫璋不在。第一天的时候,云鲤一觉醒来发现身边没人之后,还委屈巴巴掉了两颗小珍珠,可现在看清自己的脸,她巴不得卫璋这个月都别回来。
她询问唐巧:“掌印走的时候,有说自己去干什么了吗?”
唐巧摇头:“掌印只说三日后会回来,没说干什么去了。”
云鲤沮丧发现,如果卫璋守信的话,他今日就能回来,恰好见到自己的这张丑脸。
她吩咐唐巧去宫外守着,若是卫璋回来了,务必将他拦住,不许他进来。随后,她将在院子外面扫了两个月地的射月喊了进来。
空无一人的寝殿内,射月惴惴不安地跪在中央。龙床之上的床帐放了下来,她只能隐约看见皇上坐在里面,并看不清她的脸。
过了好一会,她才听得云鲤说道:“看到墙上挂着的弓箭了吗?你拉一次弓给朕看看。”
拉弓?
射月一头雾水取下墙上装饰用的弓箭。
这张弓箭是用黄金制成的,上面镶满了珠翠玉石,根本不是用来射箭,只是个花架子罢了。射月好不习惯,非常随意地拉了一下。
床帐里又传来吩咐:“不,你要用你平日杀人的手法拉弓。”
射月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
她对着窗外,将这把金弓拉满,云鲤清楚看见,她拉弓时的小拇指微微翘起。
和昨夜那个金甲卫的小习惯一模一样。
“放下吧。”云鲤的语气自然得如同拉家常一样:“朕记得你说过,你的箭术是家传的。”
在宫外的时候,射月向她袒露过自己的过去,也表演过一次射箭给她看。
射月点点头:“是的,是我父亲教的我。”
云鲤又问道:“朕记得你还有个哥哥,他现在在何处做事?”
射月回答:“我哥哥身体不好,不善武艺,如今在老家经营一个酒馆。”
那就说明,这个射箭的手法,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会了。
“挺可惜的。”云鲤的语气随意得仿佛拉家常:“这么好的箭法,只有你一个人会了。你教过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