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汉子性情豪爽也没这么弯弯道道,就算起先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情况,现在旁听了这么久也足够他弄清事情来龙去脉。
在朱涛看来,若非那什么王天昱与陈奔不干人事欺辱残害乞儿在先,又怎会落得寻仇被杀的下场。
杀人偿命欠债钱天经地义,若是按照朝廷律法,就算凶手是为了报仇,被抓之后恐怕也难逃一,朱涛觉得有些可惜。
毕竟画像上看那是少年郎,当然了,要是没抓那就当另算。
没想到朱涛居然撺掇放弃寻人,燕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刚升起的一丝愁绪也在朱涛的这句试探性问话被冲散的无影无踪。
见朱涛一脸希冀的看,燕宁轻咳了一声,不答反问:“对于军抗命的将士,你们一般怎么处置?”
“自然是军法处置!”
虽然不知道燕宁为何这样问,朱涛是如实答:“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军明令禁止,决不允许有私自违抗命令的行为发生,一旦有人抗命,轻则挨五十军棍,重则处。”
“那如果立了功也不免责吗?”燕宁问。
“功是功,过是过,一码归一码。”
朱涛没说的是,先前也有人仗自己有军功在身故意抗命,结果自家沈将军压根就不吃这一套,当场就叫人按给打了五十军棍。
后来就是那人在床上瘫了大半月,此之后军也再没有人敢对将军阳奉阴违。
“你瞧,你自己不都说了么。”
燕宁扬了扬眉,神情和煦自若:“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军法纪森严,朝廷律法同样如此。”
“有冤屈在身也好,故意泄愤也罢,杀人就是杀人,谁都不随意剥夺他人生命权,不是以何种理由,如果人人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去了,那要律法纲常刑司衙做什么?”
燕宁知道朱涛的意,很时候不是可以全凭感情用事的。
就拿复仇来说,伦理情感上似乎没什么问题,杀人偿命一报一报,律法上来说,杀人就是杀人,首先是基于剥夺他人生命权这一违法行为事实,而后才会去考虑其他因素。
人人都有一快意恩仇江湖梦,就像武侠小说写的那样,今日你灭我满,明日我杀你全家,快意恩仇所带来的后果就是社会的不稳定生活的战战兢兢,这也是律法存在的意义。
燕宁缓声:“刑司断案需情理与法理兼具,这并不代表可以让情理凌驾于律法之上,对事不对人,秉公断案,这才是刑司衙应该遵循的原则。”
燕宁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表现的有大义凛然,就连声音都是不徐不缓,就像是在跟人随意闲话家常,落在岑暨耳却如醍醐灌顶叫人神皆震。
岑暨目光不自觉朝燕宁脸上偏移,阳光倾斜而下,落在白皙脸上就仿佛罩上了一层朦胧金纱,岑暨突然就想到了当日在澧县破庙验尸时说的那番话——
为生者言,替人权。
如今又说“断案需法理与情理相融,情感不凌驾于律法之上”。
岑暨在细细品咂回味,越品越觉得余韵悠长。
他定定看燕宁,眸光澜动,说不出的情绪在胸腔翻涌激荡,就像是一颗被沉封在冰层之下的种子,在万物复苏春天来临之际倏地破土而出,生根发芽抽条展枝直至枝叶繁盛。
和煦的暖阳融融照在人身上,是怦然动,是花怒放,一直以来朦胧困惑的问题突然就有了答案,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雪化的声音。
“所以...”
燕宁只当没有看见朱涛尴尬无措表情,耸了耸肩,故意哀叹一声:“摆烂这事儿就别想了,该干的活是得干,没办法,主打就是一天生劳碌命!”
朱涛也知道自己这一提议有些离谱,哪有撺掇衙不抓人犯的道理。
不过既然燕宁没有上纲上线,朱涛讪讪摸了摸后脑勺,麻溜就顺铺的台阶下:“可不是么,得干活,干活...”
燕宁失,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却敏锐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一道灼热视线,眉头微颦,下意识抬眸看去,结果恰好就撞进一双幽邃如墨玉的漆黑凤目。
见岑暨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盯,燕宁被他看得有些不明所以,不禁问:“咋了?我脸上有东西?”
说,不忘抬手蹭了两下脸颊,嘀咕:“啥都没有啊。”
“没有。”
虽然偷窥神被抓包让岑暨神情有些困窘不自在,他也没急避让欲盖弥彰,反而深深看了燕宁一眼,随后才垂下眼睑,敛去眸闪烁的碎光,轻咳了一声,踌躇低声:“你...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