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姜睡得很熟,什么都没听见,今日在司空府,与母亲还有外祖母舅母们,一遍又一遍预演进宫后要做的所有事,头顶着书本在廊下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是真累坏了。
然而先头还是熟睡,后半程开始做梦,梦见进宫赴宴,她没有换礼服,在那高墙压迫的宫道上急得团团转,偏生展怀迁径直往前走,怎么喊都不理她。
“展怀迁……”七姜猛地惊醒,但眼皮子沉重,好半天才掀起,可睁开眼,才刚在梦里不理她的人,正温和地看着她。
“做噩梦了?”展怀迁在七姜额头上轻轻一吻,一手拍哄她,“不怕,我在呢,梦里都是假的。”
七姜安心了,缓缓起身,展怀迁在她身边坐下,将人搂进怀里。
“这会儿什么时辰,天都黑了?”
“饿了是不是?”
“倒也不饿……”这几日紧张着进宫赴宴,七姜总也不觉着饿,都是长辈们和张嬷嬷要求她吃饭,她才应付着塞下几口,根本不惦记这事儿。
但不吃饭不行,展怀迁也不容许,很快便唤来张嬷嬷和映春,她们体贴少夫人没胃口,只备下清粥小菜,七姜见着不至于腻歪。
她洗漱后回到炕边,见展怀迁端起粥碗说:“你只管坐着,我喂你吃。”
七姜吓得赶紧夺过来,嗔道:“我没手没脚吗,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黏黏糊糊的。”
但低头扒拉了几口,拿起筷子要夹小菜,忽然想起什么,再抬头看展怀迁,人家半点没生气,只是笑悠悠笑悠悠地看着她。
被宠爱,心里总是暖的,七姜后悔刚才又凶人,好生问道:“你不吃吗?”
展怀迁摇头:“我用过晚饭,吃得比你好,这几日身子多活动,胃口也上来了。”
七姜伸手摸了摸展怀迁的脸颊,欢喜地说:“那天外祖母不提,我还不觉着呢,比起你刚从边境回来,这会儿脸蛋都奶呼呼的了,你也不大嘛,才刚二十出头。”
展怀迁的确被养得“白白胖胖”,自然身材还是如之前那般结实健瘦,可脸上,又长出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皮肉,不再是从边疆回来时,瘦得骨相嶙峋那般锐利,瞧着富贵柔和多了,终于像个才二十出头的公子哥儿。
可是,展怀迁眼里的人儿,却瘦了。
起先照顾自己养伤,七姜就辛苦了好一阵,接着又预备进宫赴宴,连着几天学规矩练仪态,将过去十几年的习惯一点点掰过来,这会儿坐着吃饭,也不似之前那么洒脱随意,腰背挺得笔直,碗筷亦是轻拿轻放。
从头一回同桌吃饭,展怀迁就不觉得七姜有什么不足之处,她固然不如那些贵妇千金们优雅端庄,可是和那些人吃饭实在倒胃口,谁不乐意看个吃得香又不粗鲁的,七姜就是。
眼看着七姜累得小脸都快瘦没了,展怀迁是真心疼,偏偏人家自己那么拼,哪怕嘴里喊着累,也没抱怨半句,也没说不进宫的话。
“姜儿……”
“嗯?”
“我心里舍不得你这么累,不忍你被规矩礼教束缚,更不愿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展怀迁说,“倘若是为了我,你可以放下吗,明日我们不进宫,往后都不进宫,只要你不愿意做的事,没人能强迫你做。”
七姜憨然一笑:“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高兴了,你不记得我说过的吗,人活着,总要有个营生,如今我是你的夫人,就有我该有的活法。”
展怀迁道:“让你那么辛苦为难,你心中不怨吗?”
七姜还真是想了想,坦率地说:“原先我们约定两年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两年里要配合你当好这个少夫人,如今咱们要长长久久在一起,难道我反而不干了吗?我心里不怨恨,自然烦还是烦得很,人嘛,哪有事事顺心的,比起吃不饱饭、生病没钱治,这都不算什么。”
展怀迁伸手拨开七姜鬓边的碎发,她眉眼弯弯地一笑,喝了一大口粥,腮帮子鼓鼓囊囊,甚是可爱。
他忽然觉着,自己的心疼是辜负了七姜的心意,有这功夫,不如再上进些努力写,待有一日,身在朝堂拥有父亲、外祖父那样的地位,让七姜成为京城最尊贵的夫人,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那才是他该做的。
翌日,端阳佳节,圣上赐宴,一大早,皇城外便是车水马龙,王公大臣携家眷进宫赴宴,好不热闹。
几位亲王、郡王进宫后,司空府、太尉府、将军府等陆续而来。
此刻,展家的车马到达皇城外,侍卫和內监前来领路,展怀迁先下车搀扶父亲,待展敬忠落地,他才折回后面的马车,来搀扶七姜。
两侧依序排列着等待进宫的人家,太师府便是来得晚些,他们也要等着,自然展敬忠不会摆架子,只是依序而来,不至于故意为难人。
今日享宴,不必着朝服,但展敬忠穿得还是官制礼服,过去大小宴会皆是这身打扮,并不稀奇。
展怀迁虽也有官制礼服,可七姜没有诰命,夫妻俩不能成双,于是张嬷嬷另外筹备,绣房连日赶工,才有了今日的打扮。
众人眼里,展怀迁一袭黑底广袖长袍,以银丝配绛红绣绘山河,乍一眼瞧着,颇有几分花里胡哨,直到见马车上下来华贵明艳的年轻小妇人,那一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