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展怀迁在门前屋檐下踱步消食,七姜拿了一件衣裳要为他披上。
奈何这人个子太高,而双臂左右都吊着,不免有些溜肩,衣裳便挂不住。
“你腿没事吧,蹲下……”
“别那么凶,好好说话。”
“给你拿衣裳,还挑三拣四?”
在霸道挥舞的拳头下,展怀迁屈膝俯身,把自己放低一些,好让七姜给他系上衣带,一面还要被数落,说他就是闲不住,非要出来晃悠。
“你才十七岁,怎么这么爱唠叨,比张嬷嬷还啰嗦。”
“嬷嬷,展怀迁说你啰嗦。”
“恶人先告状!”
院门前,怀逸跟着丫鬟进来,就见二嫂嫂围着二哥哥转悠,笑得那么开怀,受伤的二哥行动笨拙些,却一味宠着嫂嫂逗她开心。
七姜先见到了弟弟,挥手问:“怀逸,你怎么过来了?”
怀逸上前来,向兄嫂行礼,说道:“听说二哥哥好些了,我便过来看望。”
展怀迁打量弟弟,笑道:“几日不见,你似乎长高了。”
怀逸腼腆地说:“这阵子膝盖也疼得厉害,请叶郎中瞧过,说我长得太猛了,过了这一阵能好。”
张嬷嬷从边上过来,说道:“三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该让大厨房给您炖大骨头汤,以形补形才是。”
七姜问弟弟要不要进门坐会儿,怀逸推辞道:“我来看看二哥哥,哥哥安好我就放心了,不坐了。”
展怀迁看了眼七姜,七姜点头,便下了台阶说:“怀逸,我送送你。”
怀逸眼眸一亮,高兴起来,但口中说着:“不必了,二嫂嫂那么辛苦……”
即便如此,七姜还是送怀逸出来,问了她萧姨娘送晚饭的事。
果然玉颜大度稳重,并没有表现出被萧姨娘冒犯的不耐烦,而是将萧姨娘送去的饭菜摆在一起,姐弟三人一同享用。
“母亲后来就回去了,看她的样子,很不甘心。”怀逸说道,“最近,不知是我自己反骨叛逆了,还是母亲管得越来越紧,我们总是为了一点小事争吵。她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我急了语气重一些,她伤心,我又不忍心。”
人家是亲生母子,七姜不会说什么挑唆的话,只是她和展怀迁的心意一样,不愿因为萧姨娘,让弟弟与他们生分了。
“姨娘总是为了你好的,你多些耐心,好生与她讲道理。”七姜温和地说,“家里最近出了那么多事,姨娘心里不安,为你担心,也是情有可原,过阵子家中太平,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怀逸停下脚步,认真地问:“二嫂嫂,母亲她会回来吗?”
这一声“母亲”指的是谁,七姜心里很明白,她道:“我不知道,你想她回来吗,怀逸,你和大夫人说过话吗?”
怀逸摇了摇头,但道:“嫂嫂不必顾虑我,人伦礼法如此,大夫人亦是我的母亲,我敬重二哥哥,必定也会敬重母亲,哪怕……她从来没和我说过话。”
“怀逸,你委屈吗,玉颂虽然被四夫人折磨,好歹也算是四夫人拉扯大的。”七姜说,“但是娘她从没管过你,甚至,从没当你存在过。这话不好听,仿佛挑拨离间,但也是真心的,我想你和大夫人之间,彼此都不要有期待有指望,就是最好的。”
怀逸不明白:“嫂嫂,您的意思是?”
七姜说:“你是弟弟,将来不论如何,二哥哥他都会管你、帮你、扶持你,我和他也是一样想的。可你并不是母亲的儿子,她没道理来照顾你任何事,同样的,母亲也不能要求你像二哥哥一样,敬奉她孝顺她。这辈子,你的事与她不相干,她的事也与你不相干,这样是最好的。”
怀逸听懂了:“您是想,我和母亲保持分寸和距离,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最好的。”
七姜笑道:“真聪明,怀逸你不要觉着委屈,至少母亲她绝不会迫害你排挤你,不论她是否回到这家里,你是太师府三公子这件事,是你哥哥心爱的弟弟这件事,不会有任何改变。说白了,大人事,咱们少搀和,我和你二哥一样,轮不到咱们管。”
怀逸心里的包袱,霍然放下了,若说学堂里那些闲话他不在乎,那是假的,他从小都知道,嫡母“不待见”他。
七姜说:“怀逸,你好好和姨娘说话,她总是为你着想的,但一个女子在这大宅门里头,不去看看外面的世道,她的心不够大,也不是她的错。”
怀逸笑道:“我还是头一回,听人这样解释心眼小,二嫂嫂,您太善良了。”
七姜说:“将心比心而已,我和你娘无冤无仇的,我为什么要把她想得那么坏,更没得挑唆你们母子不和睦,你二哥也不会答应。”
叔嫂二人并肩走来,各自提着灯笼,虽保持距离,但说得高兴,彼此脸上皆是轻松喜悦。
七姜每每笑起来,从不像玉颜那般文雅内敛,总是浑身都散发着快活的气息,能感染到身边的人。
可是这一幕,在萧姨娘看着,就很不得体,她没掌灯,站在黑洞洞的院门外,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转身回去了。
不多久,便听见云七姜的动静,说着:“怀逸,要好好念书,早些休息吧,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