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指腹,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后,展怀迁便见七姜抽回手,看似仿若无事,却由此变得无比僵硬和紧张,收回去的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展怀迁的心砰砰直跳,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喝了茶,随手掰了一块糕点,说道:“这茶楼,是上回遇见表哥的?”
七姜依旧看着戏台,应道:“不是,那家说得不好,嬷嬷说这里好,她带我来的。”
展怀迁说:“嬷嬷也知道这里吗,还以为,她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
七姜这才回眸看他:“你以为的事而已,就好像,也不是所有姑娘家都爱听才子佳人的,我就不喜欢。”
“为何不喜欢?”
“这公子佳人,怎么能一见面就喜欢上,喜欢得爹也不要了、娘也不管了,万一对方是个坏人,岂不是白白赔进去一辈子,男子更要冷静,万一遇上个妖精变的姑娘呢。”
展怀迁笑问:“你信鬼神吗?”
七姜渐渐从方才的慌张里冷静下来,挑了块核桃仁慢慢吃,一面说道:“旱灾洪涝的时候,我也会跟着爹娘求神拜佛,但你问我信不信,那当然不信,我只信那些旱灾时挑水,洪涝时筑堤的人,人吧,还是要靠自己。”
展怀迁满眼的欣赏,纵然没念过书,可从小与天斗才能挣口饭吃的人,自然是心胸宽广,所谓的人心与鬼神,哪有天降灾害来得可怕,她自然无所畏惧。
但这份无所畏惧,是敢于面对,她又分明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儿,也会害怕,也会哭。
七姜问:“既然能有两日的假,不如去看望大夫人,虽然我并不想打扰大夫人,但答应了外祖母的事,总该做做样子。”
展怀迁道:“眼下你去得,我去不得,还记得太子妃吗,她被贵妃娘娘送去惜园了,男眷都要回避。”
七姜很是好奇:“为什么,是你们家的亲戚?”
展怀迁道:“自然不是亲戚,但贵族世家之间,往来密切,总是认识的。”
“贵妃娘娘不要她了吗?”
“具体的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被抓回去后,绝食不睡觉,折腾了一天一夜,就是舅母来我们家那天,娘娘将舅母召进宫里,把人接去了惜园。”
虽然这一层没有其他人,七姜还是压低了声音,生怕叫人听去似的,问道:“她不想嫁给太子,宁愿死去吗?”
展怀迁点头:“也想不出别的缘故了,听说这几日,窦良娣的身体也越发不好,贵妃娘娘怕是头都大了。”
七姜问:“太子呢,太子怎么看待这件事?”
展怀迁道:“我回京后,还没私下见过太子,这两年不在京城,只记得更早些的事,表哥曾提过,太子并不喜欢太子妃。”
“看吧!”七姜轻轻拍了下桌子,“太子妃必定也是明白的,就算当了太子妃,将来成为皇后,一辈子被自己的丈夫讨厌着,这日子怎么过?”
展怀迁说:“中宫之位,历来是最大的权术,皇帝未必要娶最爱的女人,而嫁给皇帝……”
说着,他也四下看了几眼,实在是太想和七姜攀谈,不论什么话题都想和她聊,一时忘了分寸。
七姜见状,默契地摆摆手:“回家再说,我知道这是大事情,不能在外头乱说,我不好,不该问你的。”
她转过身继续听书,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咀嚼着核桃仁,眼前人儿是如此可爱聪慧,展怀迁瞬间就卸下了紧张和自责,换做了下不来的笑容。
记忆里,极少有这般闲情逸致的时候,从小到大,除了念书便是练功,或文或武,只想早早挣下一番事业,早日自立门户。
过去那些年里,被表哥缠得不行了,才会偶尔陪他出来坐坐,就今天这茶楼,他都着实找了一阵才找来。
好在来得不晚,书正说到精彩的地方,寥寥几笔的上古神话,从说书人口中讲来,别有一番意趣。
与此同时,一封信到了太师府,下人们麻利地送来沁和堂,上官清接了,念与姑祖母听,老太太便道:“封二百两银子,给他们当盘缠。”
上官清劝说:“姑祖母,二百两,未免太多了些。”
老太太哼笑:“总该有几分太师府的阔气,我是请他们来做客,来给晚辈讲讲规矩,可没请他们来爬到我的头上。”
上官清只能应下,拿了钥匙去取银子,回来后,老太太已写好了回函,和银子一道封了箱子,命人即刻送去。
“清儿,你把左手柜子底下,抽屉里的匣子拿来。”
听姑祖母这般吩咐,上官清便照着做,摸出小小一方匣子,老太太接过后打开,里头是拇指大的一只小葫芦,小的仿佛才出芽,就给摘下来风干了。
“姑祖母,这是什么?”
“药,是当年,让萧姨娘上了你大伯父床的药。”
“这?”
上官清浑身一紧,手里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袖。
老太太却拿起她的手,将五个手指掰开,把小小的葫芦放进她手心,冷笑道:“朱嬷嬷被绑走前,替我置办下的,这么多年,她没少照顾你,也算最后尽一份主仆心了。”
上官清的手,微微颤抖:“姑祖母,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