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音比预期晚归了数日。
她回到阴癸派时,季宗主早已入了禁地闭世不出。
穿过回环曲折的长廊,季音站在亭子里遥遥望着山脚处的禁地,禁地的入口处已被重逾千斤的巨石彻底封死。
在这个武道至尊的时代,习武之人对于破碎虚空的追求早已深深的刻入了骨髓里。尤其是在根基受损影响到寿命的情况下,季宗主迫切的需要参悟武道,正所谓不破不立,唯有一举冲破壁障借助天魔大法大成之机重塑根基,才能让身体恢复到巅峰状态。
修习武功绝非易事,境界越高深更显险阻,资质悟性更是缺一不可。哪怕两者兼具也不代表就能顺利窥破武道巅峰,多得是半途折戟之人。
俗语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到了季宗主这个境界,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闭关生死难料,再见面亦不知是何日何月。
风声萧瑟,卷起地上落叶飘远,禁地内寂静无声。
季音目光幽深的停留了片刻,怅然喟叹了一声。随后压下心中的种种顾念,转身走向阴癸派议事大厅。
“师姐。”
议事厅内,边不负长身而立。见她缓步而入时恭敬的抱拳作揖道,“师尊闭关前已传令师姐接手掌门之位。如今诸事已备,门派中各分部分坛掌事数日前已至驻地,只待恭迎师姐继位。”
季音微微颌首。
“这是下头呈上来的吉日,”边不负躬身将手中的红纸帖呈上,沉声道,“师姐数月未归,尚且不知如今江湖与朝廷已呈对持之势。当日,杨广借我魔门之势力压先太子夺嫡上位。然自独掌大权后,野心一日大过一日,行事独断专行,大肆排除异己。如今更是因忌惮我魔门势力,屡次三番召集御林军捣毁我魔门在京都的分部分坛,魔门各大门派皆损失惨重。”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季音眸色微暗,心中对此早已有所预料。
“杨广此人刚愎自用,眼底容不得半点沙子。正是因为他借我魔门之势方能坐上龙椅执掌江山,才更加忌惮我等。我魔门今日能推他上位,焉知他日不会将他从龙椅上扯下来?”
“正是此理。”边不负道,“师尊闭关前命我约束门中弟子,避其锋芒暂缓与朝廷相争。”
隋国的江湖素来与朝廷密不可分,魔门与杨广联手一举瓦解先太子与慈航精致为首的白道势力,此消彼长之下,白道各个宗门收剪羽翼避其锋芒,如此一来,便形成了魔门独大的局面。杨广看在眼里只怕是寝食难安。
尤其在这场夺嫡之战中,阴癸派出了不少力,也将一些暗中的势力都暴露在了明面上,杨广清剿魔门势力时,阴癸派内也遭受了不少损失。
魔门有三派六道,阴癸派在朝廷面前退让了,不代表其他门派也愿意就此罢手,眼下朝廷意图清扫魔道势力,白道乐得隔岸观火,说不得还会暗中相助朝廷剿除魔门势力。
季宗主因身体有恙,实在无力分心他顾,且江湖各派都已是一代新颜换旧颜,她也有心急流勇退,因此在信飞鸽传书后,更是亲自动身赶往明国催着季音回来接手这摊子。
季音叹道:“朝廷势大,此时与杨广争个你死我活,于我阴癸派没有任何好处。”
阴癸派势力再雄厚也不过是江湖门派,与坐拥一国之力的杨广无法相比,既然事不可为倒不如蛰伏下来,静待时机。
边不负拱手道,“门派正值风雨飘零之季,师姐尽快挑个时间接手掌门之位,早日稳定大局。”
季音的目光一扫而过,很快圈定了最近的日子:“继位之事无需兴师动众,一切从简即可。”
边不负应了声是。
“朝廷既然已经盯上了我阴癸派,与其被动等着他们下手,倒不如主动避退,以保全自身。”季音接着道,“师弟,你传令下去,命分部据点各个掌事即刻带走重要物什,转移所有弟子,不能带走的则全部原地销毁,绝不能落入朝廷手中!”
边不负躬身应是,领了命令匆匆退下。
季音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微动,下意识的抚摸上平坦的小腹。
一个念头浮上心间:或许她可以将一部分阴癸派的势力转移至明国江南之地。
更何况隋国的江湖风起云涌,明国的江湖也未见得就风平浪静了。
季音情知她没有机会陪着这个孩子长大,她也不忍孩子年幼便离了父母孤身入了阴癸派,尤其是魔门如今处境艰难,委实不利于孩子成长。
但若是放任这孩子跟随花满楼在花家长大,季音同样充满了隐忧。
季音隐隐觉得她腹中的是个可人疼的女儿,花家会给她最好的教育宠她爱她,让她快乐无忧的长大,这毋庸置疑。然而身处这个时代,对女子而言本身便是一种不幸,正是因为季音生于肆意自由的社会,才更加担心这孩子来日为封建礼教所束缚,一生不得快活。
更何况身为阴癸派下一代的圣女,即是妖女又岂能是循规蹈矩,受他人摆布之人?
若是有阴癸派的势力暗中看护教养,想必能让她的婠婠得到最好的教育,来日里行走江湖,随心所欲,嬉笑肆意。不会为情所困,不至于困于后院,当个井底之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