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嗣上头, 皇帝向来重视,只从乔虞口中隐约察觉到一丝违和之处, 便入了心,越滚越大。
自乔虞走后, 他当即传召了孟太医, 询问道:“可有一种药,服下后, 好好的人脉象上看去仿若重病了一般?但几日过后,又健壮如前?”
孟太医思忖过后, 恭敬回道:“禀皇上, 这病症是由内而生, 从情理上讲, 应当是不会无中生有的。”
皇帝沉声道:“那要是毒呢?”
“药性中都带着三分毒,要是中了毒, 多多少少身体都会带些损伤,便是治好了,哪能谈得上健壮呢?”说罢, 孟太医犹豫了一会, “不过, 臣想着, 若说将健康的脉象转化成重症是不大可能, 但小病诊出大病来确实有法子的,”
“怎么说?”
“回皇上,例如内热外感之症, 初病发时并不严重,但却能服用药剂将体内的热邪尽数逼出来,实际上是由内及表的一种治疗方法,只是从脉象上看气势汹汹,十分凶急。”孟太医微顿,继而道,“此法子到底有风险,病患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万一不能及时回转,将高热降下去,恐有后患,因而无万全保证,大多医者不敢实践用之。”
皇帝沉默半晌,淡淡出声:“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
送走了孟太医,张忠进来回禀皇帝时,见他身形隐在高座幽暗中,殿中沉郁的气氛令他下意识便将心提了起来,轻声回道:“皇上,孟太医已经出宫了。”
皇帝手指敲在桌案上,轻轻地响声放在这空旷的宫殿中,仿佛都带起来了回声,张忠不觉把头又埋低了些,只听他缓缓开口道:“去把魏十全叫来。”
……
那厢乔虞刚回到灵犀宫,一落脚,茶都没喝上一口,皇后那儿就派人过来,她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俩算计到一块儿去了。
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乔虞让宫婢回去禀告皇后娘娘,事情已经起了头,让她只细心注意着皇上那边就可以了。
多疑是做皇帝的普遍性格,这位甚至还厉害上两三分,乔虞若同他说出七八分,他恐怕反倒怀疑起她来;可她要是似有似无的透露出那么一两分,他才会顺着钩子往下主动探查过去。
结果晚膳时分,传来了消息说是皇帝今晚去的长春宫,令乔虞多少有些惊讶,她知道他定然是查到了什么,只是依他那独断专横的性子,难不成还打算在给人定罪前去听听当事人有何辩解之言?
那也不该啊?
还是说,他也未能找到实证?
乔虞眸色一深,这倒有趣了。
安修仪透露说上一回六皇子突然重病,既不是意外也不是贤妃疏忽造成,而是夏芳仪所为,目的是为了破坏贤妃在皇上心中的印象,为其日后取而代之埋下伏笔。
乔虞还纳闷呢,贤妃在皇帝心里有什么深刻的印象,用得着夏芳仪拼上自己儿子去赌,而且这计划并不是万无一失,但凡贤妃同简贵妃那样烈性一点,不过是照顾不周、一时大意,却不是没有反转的机会。
但奇怪的就是,皇帝还偏偏信了,不仅信,显然责怪上了贤妃对六皇子不上心,连着之后宫中的谣言,也有一部分迁怒到了贤妃头上。算起来,他已有许久未踏足永寿宫,便是那对可爱的小公主,在大公主回来之后,也仿佛被他淡忘了。
这其中仿佛藏了什么只有皇帝和夏芳仪才知晓的内情,就是安修仪也不一定清楚,所以要借乔虞的口,在皇帝面前略微试探一番。
不对啊,既然谁都不知情,夏芳仪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声疑问横在乔虞心间久久不散,到入夜躺下还是睁着眼睡不着,忽然室外有些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她怔了一瞬,下意识地坐起来,守夜的夏槐忙点上了灯,小声同她说:“主子,奴婢去看看怎么回事。”
乔虞止住了她的动作:“不用了。”
要是真出了什么大事,早就来人禀报了。
她对夏槐说:“大约是皇上过来了,你快将屏风后头的冰块移到旁边去,别让他看见了。”早上还答应的好好的,总不能现在就露馅了。
夏槐应声退下。
不多会儿,门缓缓打开,衬着昏暗的灯光,一道高大的身影映在屏风上,乔虞掀开被褥起身,夏槐在旁替她罩上外衣,二人一同迎出去。
“妾见过皇上。”
皇帝见她出来,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锁得更深:“朕吵着你了?”
乔虞笑着起身:“没呢,今天也不知怎么,总睡不着。”她暗暗示意夏槐将人都带出去,自己则上前,轻扶着他的手臂,走至桌前倒了杯清水给他,“都这么晚了,我就不给您上茶了,只喝点水润一润吧。”
皇帝闷声着将一杯水都饮尽了,夏季的天气,就是夜晚也去不了热意,他心绪烦乱,故而也没乘轿撵,快步这么走过来,早出了一身的汗。
连喝了两杯水,好歹将那份躁气散了去,心口一舒,他便察觉到这屋子里莫名的清凉来,深眸一眯:“你是不是又在床前放冰了?”
“哪有。”乔虞义正言辞地驳回去,抬眼对上他黑黝黝的双眸,便生起几分心虚,